老宦官低著頭,袖口微微發顫。李震站在政廳門前石階上,手中那封密函尚未拆開,指尖卻已轉向另一道急報——大晟科學院遭衝擊,女學員被打傷,實驗器具損毀過半。
他抬眼望向城南方向,那裡是宗祠與學府並立的文脈之地。片刻後,他將密函交予身後侍從:“原樣收好,不得啟封。”隨即下令,“傳李毅,封鎖宗祠外街巷,隻準進,不準出。任何人不得持械入學院範圍。”
李毅領命而去,身影沒入街角塵煙。李震轉身步入政廳偏堂,召來蘇婉。
“你去一趟科學院。”他說,“不是以醫官身份,是以師者之名。救了人,就把她們的名字記下來。每一個。”
蘇婉點頭,披上素色外衫出門時,正撞見一隊雜役抬著破損木箱從街上退下。箱縫裡漏出半截焦黑的算尺,還有一片染血的竹片。她俯身拾起,指尖蹭到乾涸的血漬,未言一語,徑直朝南城走去。
科學院門前青磚鋪地,此刻裂了幾處。院牆內傳來斷續哭聲。王倩站在主殿台階上,身後跟著數十名士族女眷,個個束發嚴整,手持《女誡》抄本。她指著殿中殘破的沙盤模型,聲音清冷:“此物惑亂人心!女子執算器、觀星圖、測水脈,是違天序,亂陰陽!今日不毀,明日便要篡典籍、奪祭權!”
幾名年輕女學員蜷在角落,臉上帶傷。其中一人手臂被劃破,仍死死護住懷中的演算稿。蘇婉走上前,蹲下為她包紮。那姑娘抬起臉,嘴唇哆嗦著,隻說了一句:“先生……坡度算出來了……能引水到三州旱地……”
蘇婉沒應聲,輕輕接過那張沾血的竹片。上麵密密麻麻刻著溝渠傾斜角度、土層滲透率、水流速推演,末尾一行小字寫著:“若成,可灌田四萬頃。”
夜深,宗祠前燭火未熄。蘇婉帶著那名受傷的女學員跪在青石階上,麵前攤開三份研究成果:一份是西北引水測算,一份是疫病傳播模型,還有一份是改良織機齒輪配比圖。她將染血的算稿高舉過頂,麵向宗祠大門朗聲道:
“今有女子,以算學求生路,以格物解饑困。爾等謂其逆禮,可曾見她筆下流出的水,能讓十萬百姓免於渴死?謂其壞法,可曾知她所製機巧,能讓寡婦獨力紡紗養家?砸的是器,毀的是命。護的是禮,滅的是道!”
話音落,四坊寂靜。
有人從窗後遞出一碗清水放在階邊,又悄然縮手。接著第二碗、第三碗,排成長列。遠處鼓樓更夫停了敲梆,駐足觀望。消息如風穿巷,一夜之間,五城皆知:女子研算非為爭權,實為救人。
次日清晨,李震正在政廳翻閱昨夜彙總的輿情簡報,忽聞外頭喧動。李瑤快步進來,聲音微顫:“三十名老儒自縛雙手,跪在科學院門外,每人背一塊族學藏書碑文拓片,說是願獻畢生所學,換一個認錯的機會。”
李震放下紙頁,起身走向窗邊。
那些老人衣冠破舊,白發蒼蒼,有的拄拐而立,有的幾乎撐不住碑板重量。為首者是前朝遺老周明德,曾執掌國子監三十年,一向反對女子入學。此刻他額頭貼地,身後碑文上刻著《九章算術》殘卷與《水經注疏》手錄本。
“他們說,”李瑤低聲繼續,“若再閉門獨享學問,便是辜負聖人教化本意。知識若不能利民,存之何益?”
李震沉默良久,轉身取來一方印信:“擬一道公告:凡獻書者,其族子弟可優先入科學院旁聽三年。另設‘傳燈榜’,將所有獻書者姓名刻於學府外牆。”
“主公,”李瑤遲疑,“此舉是否太重?萬一有人虛報冒獻……”
“真東西不怕查。”李震打斷,“假的,自然經不起推演驗證。我們不看名頭,隻看內容能否解難題、救百姓。能用的就是好學問。”
李瑤領命而去。李震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那封仍未開啟的密函上。他伸手觸了觸封泥,終究沒有撕開。
與此同時,崔府後院,王倩坐在鏡前,發簪落地。她聽見父親王晏在廳中怒斥仆從:“蠢婦!你這一鬨,反倒把百年清名踩進了泥裡!那些老學究都低頭了,你還想扛著禮教大旗往絕路上走?”
她手指摳住桌沿,指節泛白。腦海裡反複浮現昨日那個受傷女學員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不解,仿佛在問:為何我要因求知而挨打?
午後,科學院開始清理廢墟。李毅帶人將完好的儀器一一登記入庫,破損嚴重的則集中堆放。一名工匠拿起半截斷裂的銅規,正欲丟棄,卻被李瑤攔下。
“留著。”她說,“熔了重鑄,做成新尺的第一塊料。”
傍晚,第一批修複的課桌搬進講堂。蘇婉親自擦淨每一張桌麵,在最前排放了一支完整的算尺。她走出門時,看見幾個平民女孩躲在巷口張望,其中一個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怯生生問:“明日……還能來聽課嗎?”
“能。”蘇婉說,“隻要你想學,就永遠有位置。”
那孩子笑了,轉身跑開,腳步輕快得像春溪奔流。
深夜,李震獨自立於政廳二樓廊下。遠處宗祠燈火漸熄,唯科學院方向仍有光亮透出。他知道,那是一群人在補寫被毀的筆記,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重建。
他終於拆開了那封密函。
紙上無字,隻有一枚褪色的工部火漆印,邊緣已有裂紋。他盯著看了許久,緩緩將其投入案頭燭火之中。
火焰猛地一跳,映在他瞳中,轉瞬即逝。
窗外,風掠過屋脊,吹動簷角銅鈴一聲輕響。
一隻飛鳥掠過月麵,翅膀剪開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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