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出隧道,汽笛聲在山間回蕩。李瑤收起染血的旗幟,指尖還殘留著那滴溫熱的觸感。她沒說話,隻是將旗折好,放進隨身箱底。蘇婉抱著孩子回到車廂,輕拍她的背,直到呼吸平穩。李震鬆開操縱杆,讓副手接管餘程,自己走下駕駛位時,靴底沾著一層薄灰。
他站在月台上,望著遠處皇都城門。那裡,科學院的旗已經升起。
人群比預想中來得早。天剛亮,科學院外的廣場就擠滿了人。有穿粗布衣的農夫,背著工具袋的工匠,還有幾隊從各縣趕來的私塾學生。他們不吵不鬨,隻是安靜地站著,目光盯著那扇敞開的大門。
李震走上高台,身後是整排新刻的木匾,上麵寫著《蒸汽基礎》《機械原理》《水力傳動》等課程名。他沒拿講稿,隻掃了一眼台下,聲音平直:“昨天那趟車,跑完了萬裡軌道。今天我們要做的事,是讓這條路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它是怎麼跑起來的。”
台下有人抬頭,有人踮腳,也有人低頭翻手裡借來的紙頁——那是昨夜發放的課程預告單。
蘇婉從側門走出,手裡提著一個木箱。她打開箱子,取出一把拆解過的曲轅犁模型,擺在桌上。齒輪、連杆、傳動軸一一陳列,旁邊立著大幅圖解。“這東西你們都用過,”她說,“但它為什麼省力?因為力被分成了三段,每一段都順著土地的走勢走。這不是神仙授法,是能算出來的。”
一名老農顫著手上前,摸了摸那根傳動軸。“我用了三十年犁,頭一回知道它為啥順手。”
蘇婉點頭:“明天開始,你就能來聽課。第一堂,就是這個。”
李瑤站在登記處前,看著人流緩緩進入學堂。她手中握著一本新印的冊子,封麵是她親筆寫的《從識字到齒輪》。助教們正按年齡和識字程度分流學員,有人領到初級班,有人直接進了圖紙解讀組。
“趙鐵柱到了嗎?”她問。
“在後麵排隊。”副官低聲答,“王晏的人也來了,三個,穿儒衫,站在東角不肯靠近。”
李瑤不動聲色,轉身走向講台區。她舉起手中的冊子,示意所有人安靜。“今天我們不講大道理。我們做一件事——現場組裝一台蒸汽泵。誰會?沒人會。但誰都能學。現在,我點一個人上來。”
她念出了那個名字。
趙鐵柱愣了一下,周圍人紛紛讓開一條路。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短打,臉上還沾著昨夜挖渠留下的泥點。他走到台上,站得筆直。
“給你一炷香時間,”李瑤說,“工具、圖紙、零件都在桌上。成功了,水噴出來,就算數。”
台下開始騷動。有人小聲議論:“他連字都不全認得,能行?”
東角那三人交換眼神,其中一人提高嗓門:“機巧之術,需十年苦修!豈是一介農夫片刻可成?”
李瑤看過去,沒反駁,隻對趙鐵柱說:“開始吧。”
香點燃了。趙鐵柱深吸一口氣,拿起圖紙攤開。他的手指粗糙,卻穩。先挑軸承,再接導管,螺絲一個個擰緊。他不懂術語,但記得上個月在工坊見過這結構。他照著圖畫一步步來,中途停頓一次,是發現少了個墊圈。他抬頭,看向助手。
“第三格抽屜,藍色盒子。”助手立刻遞上。
時間過半,泵體已成型。他連接蒸汽閥,固定底座,最後裝上手搖啟動杆。
香尾燒儘時,他拉動開關。
一聲輕響,水流從出口噴出,衝起半尺高。
全場靜了兩息,隨即爆發出吼聲。人們跳起來,拍手,跺腳,有老人捂著臉蹲下。一個孩子尖叫著衝上台,抱住趙鐵柱的腿:“爹!我也要學!”
東角三人臉色鐵青,欲退。李毅不知何時已站在出口,兩名暗部成員悄然封住兩側。他沒攔人,隻淡淡道:“可以走。但下次再來搗亂,就不隻是請出去了。”
三人低頭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