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樓的鼓聲還在城中回蕩,李震已率親衛穿過南門。街道上煙塵未散,碎瓦斷梁橫陳路邊,幾處殘火在風裡忽明忽暗。他腳步未停,隻抬手示意左右壓低兵刃,不擾兩側閉戶人家。
一名將領迎麵快步而來,甲胄染血,肩頭裂口用布條草草紮住。他單膝點地,聲音沙啞:“末將陳垏,奉命接應。”
李震低頭看他一眼,沒問來路,隻道:“帶路。”
陳垏起身引路,繞過倒塌的坊牆,轉入一條窄巷。巷底有道鐵門,鏽跡斑斑,卻未上鎖。推門而入,是條石階通道,幽深向下,壁上油燈半熄。腳步聲在石壁間來回撞擊,沉悶如心跳。
“昨夜宮中已有異動。”陳垏邊走邊說,“皇帝焚毀奏檔,杖殺三名內侍,又命人封死東側宮門。今晨起,再無人能近禦前。”
李震默然聽著,指尖拂過石壁,觸到一層薄灰。他沒說話,但步伐更穩了。
通道儘頭是一處偏殿後門。守門兩名武士握刀攔阻,陳垏喝了一聲:“是我!”那人遲疑片刻,認出舊主,緩緩讓開。
殿外天光微亮,雲層低垂。遠處太極殿輪廓隱現,屋脊上的鴟吻斷裂一角,斜斜掛著半片破幡。風一吹,那幡便輕輕晃動,像誰在無聲招手。
陳_v帶著李震沿回廊前行。途中遇三隊巡衛,皆被陳_v以手勢或眼神逼退。有一隊欲拔刀,李震隻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便無人再動。
太極殿前空無一人。銅鶴香爐傾倒,灰燼灑了一地。殿門虛掩,一道裂痕自門縫延伸至門框,似曾遭重物撞擊。
陳_v停步,低聲:“陛下在裡麵。已一日未食水。”
李震點頭,抬腳跨過門檻。
殿內昏暗,僅幾盞殘燭照明。文書碎片鋪滿地麵,有的焦黑卷邊,有的尚存字跡。梁柱之間蛛網密結,一根斷繩垂落,末端係著半截玉簪。
雍靈帝蜷坐在龍椅上,發冠歪斜,衣襟淩亂。他雙手緊抱一方玉璽,指節泛白,肩膀微微顫抖。聽見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
“誰……誰敢擅闖?!”他嗓音乾澀,幾乎不成調。
李震站在殿中,距龍椅約十步。他沒有行禮,也沒有靠近,隻是靜靜看著對方。
“是你。”皇帝忽然認出來人,身體一顫,“李……李震?你竟敢——”
“我來了。”李震打斷他,聲音不高,卻蓋住了對方的怒意,“不是為奪位,是來問一句實話。”
皇帝瞪著他,嘴唇哆嗦:“你以下犯上,圍攻皇城,屠戮禁軍……這是謀逆!是大罪!天地不容!”
“天地?”李震輕笑一聲,“陛下可還記得,三年前關中大旱,百姓掘草根充饑,易子而食者不下百戶?那時您在哪?在紫宸殿設壇祈雨,還是在瓊華苑賞牡丹?”
皇帝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
“洛陽街頭,昨夜凍斃三十七人。”李震繼續說,語氣平緩,“戶部報災折子被您燒了,說是‘妖言惑眾’。北境鐵木真連破三城,邊將求援八次,您批了個‘知道了’,就擱在案頭積灰。這些事,您都忘了?”
“我沒有!”皇帝突然嘶吼,站起身來,玉璽險些脫手,“朕日理萬機,豈容你——”
“那為何宮中尚有歌舞?”李震目光掃過角落一架蒙塵的琵琶,“昨夜三更,我還聽見有人唱《霓裳曲》。是您聽的吧?在這種時候。”
皇帝踉蹌後退,背抵龍椅扶手,臉色慘白。他低頭看著懷中的玉璽,手指一根根鬆開,卻又猛然攥緊。
“這玉璽……是天命所歸。”他喃喃道,“祖宗傳下四百年江山,豈是你一句話就能——”
“天命?”李震向前一步,“若真有天命,為何百姓餓死無人管,將士戰死無人撫,忠臣直言被斬首,奸佞當道享富貴?這樣的天命,不過是個笑話。”
殿內靜了下來。
燭火跳了一下,映得皇帝臉龐忽明忽暗。他的手開始發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衣領上洇出兩團深色。
李震又上前一步,距離龍椅僅五步。
“這天下,不該再由一個人說了算。”他說,“它該屬於那些願意護它、養它、守它的人。而不是困在一座宮城裡,任其腐爛。”
皇帝抬起頭,眼神渙散:“那你……你要殺我?”
“我不殺你。”李震搖頭,“你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什麼用?”
“讓你親眼看看,沒有皇帝的天下,是不是就會塌。”
說完,他轉身,朝殿門走去。
皇帝呆坐原地,嘴唇微動,似想喊住他,卻終究沒出聲。
李震走到門口,停下腳步。
“從今日起,這座殿,不再有主人。”他背對著龍椅說道,“也不再需要主人。”
他邁出門檻,走入晨光。
丹陛之下,陳_v仍候在原地。見李震出來,他低頭抱拳,沒問結果,也沒提下一步。
李震站在石階上,望著整座皇宮。宮牆依舊巍峨,可簷角旗幡大多垂落,有的已被風吹斷,掛在半空搖晃。幾名宦官抱著箱子匆匆穿過庭院,見到李震一行,慌忙避入廊下。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騎兵正沿宮道疾馳而來。為首之人披甲持令旗,遠遠望見李震立於殿前,立刻勒馬,翻身下地。
來人快步上前,單膝跪地:“啟稟——”
李震抬手止住他的話。
“不必報了。”他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頓住,抬頭看向太極殿敞開的大門。殿內寂靜無聲,唯有風穿過梁柱,發出低沉的嗚咽。
李震的目光落在台階邊緣一塊碎裂的石磚上。那磚角崩落處,露出底下一層暗紅泥土,像是埋了很久的東西終於見了天日。
他緩緩抬起腳,踩在那塊殘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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