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窗紙,禦前小殿內燭火未熄。李震坐在主位,手中那份《製度綱要》草案尚未落印,紙頁邊緣已被指尖摩挲出細微褶痕。蘇婉立於窗畔,昨夜城樓所見的燈火仍在她眼中浮動,但此刻她隻望著宮牆外漸次響起的市聲——那是新政落地後最真實的回響。
“昨日百姓喊的是‘李家把天下還回來了’。”李瑤伏案執筆,筆尖在絹紙上劃出沙沙輕響,“可若十年後有人問起這天下是誰的,答案不能隻是感恩,得有法度撐著。”
她抬眼看向父親:“《大晟律》第一條,我想定為‘民賦均平’。稅賦按田產實數計征,官紳一體納糧,不再依品級免役。這是根子上的事。”
李震緩緩點頭。他記得穿越之初,曾在舊王朝賬冊裡見過“優免折銀”四字,一筆勾銷千畝良田的賦稅,而百裡之外的農戶卻因欠繳三鬥米被鎖拿入獄。那種荒唐不能再重演。
“可地方豪強不會輕易放手。”蘇婉開口,語氣溫和卻不容回避,“他們靠的就是免稅特權豢養私佃、操控糧價。一旦動了這塊,必生反彈。”
“那就讓他們反。”李毅站在殿角,聲音低沉,“上月崔氏變賣田產南遷,動作不小。他們已在準備退路,與其等他們暗中攪局,不如逼出來,一次清乾淨。”
李瑤搖頭:“清得了人,清不了慣性。今日我們能壓住,百年後呢?一個縣令若想貪墨,仍可謊報災情、私減稅額,百姓無處申告,隻能忍著。這不是人的問題,是製度缺環。”
殿內一時靜默。燭芯爆了個細小的火花,映得牆上影子微微一顫。
李震提筆,在草案空白處寫下四個字:官責可溯。
“從今往後,每一筆賦稅、每一次賑濟、每一道政令,都要留檔備案。州府存底,中樞備查,十年內不得銷毀。誰經手,誰簽字,出了問題,追到人頭。”
他說完,將筆擱下,目光掃過三人:“整吏隻是第一步。我們要做的,不是讓每個人都清廉如水,而是讓哪怕心存僥幸者,也不敢伸手。”
蘇婉輕輕呼出一口氣。她想到藥堂裡那些記賬的女學生,每日一絲不苟地登記藥材出入、診療人次。她們或許不懂政事,但已學會一件事——凡事留痕。
“那第二步呢?”她問。
“興學。”李震答得乾脆,“三年內,每州設一所公學堂,縣設蒙館,鄉設識字點。教材由中樞統編,內容不限四書五經,還要有算術、農策、律法常識。孩子讀完書,不隻為考功名,更要懂自己的權利。”
李瑤補充:“我還建議設立‘學成驗核製’。凡欲入仕者,無論出身,必先通過律法、實務兩場考核。寒門子弟可免報名費,士族亦不得豁免。考官輪換抽調,試卷匿名封彌。”
李毅眉頭微動:“你是想斷了他們世襲薦舉的路?”
“不止是斷。”李瑤目光堅定,“是要讓所有人明白,官位不是家傳的器物,而是百姓托付的責任。你不配,就得下來。”
殿外傳來更鼓聲,已是辰時初刻。陽光斜照進來,落在李瑤攤開的圖紙上——那是她親手繪製的“政令流轉圖”,從中樞決策到地方執行,層層標注節點與監督口。
“最難的,是第三步。”她語氣微沉,“邊疆安定之後,如何防止軍權坐大?北境鐵木真雖已請和,但邊軍若長期握兵,遲早再生尾大不掉之患。”
李震早有思量:“我擬了一條——‘兵符分掌,將帥輪調’。虎符一分為三,皇帝持其一,兵部掌其二,戰時合符發兵。將領每兩年調換防區,不得久任一地。另設監察使隨軍巡查,直報中樞。”
李毅終於離了牆角,向前一步:“錦衣衛可擔此任。”
“不全是。”李瑤搖頭,“我想設一個新衙門——‘製度監理司’。”
眾人皆望向她。
“它不歸任何一人統領,由三方共治。”她逐一道來,“錦衣衛負責查政令是否被執行;禦史台評判其是否合規;第三部分,是從各地女子學堂、公學堂推選出來的平民代表,他們不管條文,隻看實效——比如一項減稅令下了,百姓手裡是不是真少交了錢?一所學堂建了,孩子有沒有真的走進去讀書?”
蘇婉眼中閃過一絲震動。她聽懂了女兒的深意——權力必須被看見,才能被信任。
“女子學堂每年選十人,專審涉及婦孺的政令。”蘇婉接道,“她們不必懂律法辭章,隻需如實上報民間反應。若一條政策讓寡婦失田、幼女輟學,哪怕寫得再冠冕堂皇,也該廢止。”
李毅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若如此,我願交出部分監察權。”
他說這話時,手已離開刀柄。這些年他握得太緊,生怕一鬆,便有人趁虛而入。但現在他明白,真正的安全,不是靠一雙眼睛盯住所有人,而是讓製度本身長出眼睛。
“可這個司,誰來監督?”他追問,“今日它是利劍,明日會不會變成新的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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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權互嵌。”李瑤早有準備,“任何重大政令推行前,必須經三方聯署。錦衣衛查執行路徑,禦史評法理依據,平民代表出具實地反饋。缺一不可。若三方意見相左,則提交內閣複議,或交由‘民意聽證會’公議。”
她取出一份名單:“第一批人選我已經圈定。兩名錦衣衛副使,作風硬朗但不濫權;三位寒門禦史,曾彈劾過舊士族貪腐;還有五位來自不同州郡的女監官候選人,最年輕的一位才十九歲,是去年女子學堂頭名畢業,現在鄉裡教孩子們認字算賬。”
李震看著那份名單,久久未語。他忽然想起自己剛穿越時的模樣——西裝革履站在泥濘街頭,麵對亂世茫然無措。那時他隻想活下去,後來想守住家人,再後來,想打出一片天地。如今站在這裡,他想的卻是:如何讓這片天地,不再依賴某一個人的存在,也能穩穩運轉下去。
“十年三步走。”他重新提起筆,在草案上寫下規劃,“頭三年,整吏建製,肅清積弊;中三年,興學強基,廣開民智;後四年,固邊拓產,休養生息。”
他頓了頓,又添一句:“我們要做的,不是一代明君,而是一套能讓庸主也不至於亡國的製度。”
話音落下,殿內再無人言。李瑤繼續修改條文,墨跡未乾的字句在晨光中清晰可見:“凡官員任職滿一年,須公開述職,接受上下級與民眾評議……”
蘇婉走到案前,輕輕放下一本冊子——那是她主持編纂的《婦孺權益十六條》,剛剛完成終稿。她沒說話,隻是將冊子擺在了《大晟律草案》旁邊。
李毅則取下腰間令牌,遞給身旁隨從:“傳令下去,尚衣監、內膳房、禦藥局三處,今後所有人事調動,必須經監理司備案核查。未經聯署,不得上崗。”
隨從接過令牌,轉身離去。殿門開啟又閉合,帶進一陣微風,吹動案上紙頁輕輕翻動。
李震凝視著眼前這三份並列的文書:一部律法,一份教育綱要,一個監督機製。它們像三根柱子,正一點點撐起一座新殿宇的骨架。
“接下來,”他緩緩開口,“該動那些還在觀望的人了。”
李瑤抬頭:“您打算怎麼開局?”
“從稅改開始。”他語氣平靜,“先在兩州試點,公開丈量田畝,錄入戶籍檔案。誰瞞報,一經查實,罰沒三成田產,充作公學經費。同時宣布,凡舉報屬實者,賞銀五兩。”
蘇婉輕聲道:“會有人抵觸。”
“我知道。”李震看著窗外,“但他們也會看到,有人因為舉報拿到了賞銀,有孩子因為新學製進了學堂,有農戶因為公平稅賦多留下半石米糧。人心,終究是往實在處走的。”
李瑤忽然想起什麼,提筆在草案末尾加了一句:“本律自頒布之日起,十年內不得廢止或大幅修訂,違者視為動搖國本。”
她寫完,抬頭看向父親。
李震沒有立刻回應。他隻是伸手,將三份文書並排擺正,用鎮紙壓好。陽光正好落在那行新寫的字上:
十年內不得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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