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府衙後堂,李震正將一份文書遞還趙德。紙頁翻動間,門外傳來腳步聲,李瑤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卷圖紙,袖口沾了些墨跡。
“父親。”她站定在案前,聲音清亮,“昨夜我擬了一份章程。”
李震抬眼:“說。”
“我想在嶺南設一所學院,名為‘江南學院’。”她展開圖紙,上麵勾畫著屋舍布局、講堂位置與藏書閣方位,“不單收男童,女子也可入學。課程不限經義,要教算術、農政、律法、醫理,還有器械製圖。”
堂內一時靜了下來。趙德低頭看著手中名冊,指尖在紙上輕輕一頓。蘇婉坐在側席,聽見這話,抬起了頭。李驍站在門邊,原本漫不經心地靠著門框,此刻也直起了身。
“你可知這地方過去連私塾都隻許男子進?”趙德開口,語氣謹慎,“如今剛平定叛亂,若再掀風波,恐難收束民心。”
“正因剛平定,才更要立新。”李瑤沒有看他,目光仍落在父親臉上,“兵馬能奪城,不能治城。若無人懂賬冊、識地圖、會斷案、能行醫,新政不過空談。”
蘇婉輕聲道:“我在疫區帶過的女徒,有三人已能獨立施針用藥。她們若沒讀過書,如何救得了人?”
李震沉默片刻,手指在案上緩緩劃過。他想起前幾日西城樓上,那幾盞夜裡不滅的油燈——小學堂裡補課的孩子,大多是窮戶人家的女兒。
“準了。”他說,“即日動工。”
三日後,城南荒廢多年的舊驛館外搭起了木架。工匠們搬運石料,平整地基,一麵刻著“江南學院”四字的牌匾被懸在門楣上,尚未釘牢。
人群是從午時開始聚集的。
先是幾個穿長衫的老者拄杖而來,隨後又有鄉塾先生帶著學生列隊站在路邊,橫幅用粗麻布寫著“女子無才便是德”“越禮妄為,敗壞綱常”。為首的白須老者姓陳,曾中過舉,卻未入仕,平日在祠堂講學,在本地士紳中有幾分威望。
他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那塊未固定的牌匾,聲音洪亮:“聖人言男女有彆,內外有序!爾等竟敢讓婦人登堂受教,與男子同席而坐,豈非亂倫之始?”
工匠們停下動作,麵麵相覷。監工小跑著去找人報信。
李瑤arriving時,正聽見那老者厲聲喝道:“此等妖舉,必遭天譴!”
她沒有從正門進,而是繞到工地西側,登上尚未封頂的講堂台階。這裡地勢略高,能看清全場。她整了整衣襟,緩步走下,穿過人群縫隙,站到了那老者麵前。
“您說天譴?”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開,“去年春瘟,城裡死了三百七十九人,其中一百六十二個是孩子。是誰挨家挨戶送藥湯?是我母親和她帶的十二個女醫徒。她們若不曾讀書,識不得藥方,那些孩子還能活幾個?”
老者臉色一沉:“婦人行善,乃本分!何須登堂入室,與男子爭位?”
“爭什麼位?”李瑤反問,“我問您,今年春耕,誰幫農戶核對新式犁具圖紙?是兩名女吏。秋稅清查,誰厘清了三十年積壓賬目?是八名寒門女子。她們讀了書,才有本事做事。您口中的‘本分’,難道就是讓她們一輩子隻會洗衣做飯?”
圍觀百姓有人點頭,也有交頭接耳。一名年輕母親抱著孩子,低聲說:“我家閨女要是能上學……就好了。”
陳姓老者怒極,揮起拐杖指向她:“黃口小兒,也敢妄議禮法!你不過仗著父兄掌權,便肆意妄為!今日建這學院,明日是不是要讓女人當官、領兵、坐堂審案?”
“有何不可?”李瑤朗聲答,“若她有能力,為何不能?”
“放肆!”老者幾乎咆哮,“牝雞司晨,家之窮也!你這是要毀我綱常!”
李瑤不動,隻轉身麵向人群,舉起手中一本冊子:“這是《招生章程》,凡年滿十歲,無論男女、貧富,皆可報名。識字與否不限,入學後統一授課。每月考核一次,合格者發津貼,優秀者薦往各司實習。”
她說完,命人將數十份抄本分發出去。有人接過翻看,有人湊近聽讀。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的身影從人群後踉蹌擠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衣衫破舊,腳上一雙草鞋裂了口,露出凍得發紅的腳趾。她撲通跪在地上,雙手合十。
“大人……我能去嗎?我想識字……我想學醫……將來也能救人……”
李瑤蹲下身,扶住她的手臂:“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禾。”
“小禾,”李瑤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轉向那老者,“您剛才說禮教。可曾聽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她是您的孩子嗎?不是。可她是這片土地上的子民。她想讀書,錯了嗎?”
老者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拍手。接著又是一聲。不多時,掌聲零星響起,漸漸連成一片。
幾名工匠互相看了看,重新扛起木料走向工地。監工喊了一聲:“繼續乾活!”
陳姓老者猛地跺了下拐杖,卻被隨從急忙攙住。“你們等著瞧!”他嘶聲道,“這院子建得起來,也活不長久!早晚一把火燒了乾淨!”
說完,他在眾人注視下被扶走,背影佝僂,卻不肯回頭。
李瑤仍站在原地,小禾的手還握在她掌中。陽光斜照下來,落在空蕩的庭院裡,風卷著碎紙片掠過地麵。
她抬頭看向那塊懸著的牌匾,對身旁工匠說:“把匾釘牢些。”
工匠應了一聲,提著錘子爬上梯子。
鐵釘敲進木梁的第一聲響,驚飛了簷角一隻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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