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紙,落在桌角一疊尚未歸檔的文書上。蘇婉將最後一份反饋卷宗合上,指尖在封皮停留片刻。昨夜街頭宣講的效果已彙總上來,青石渡三村百姓對醫館的信任度提升近七成,有人甚至主動幫著張貼榜文。她起身走到案前,鋪開一張素絹,提筆寫下“醫館擴展計劃”六字。
李瑤走進後堂時,正見她對著圖紙勾畫線路。
“母親又要熬夜了。”
蘇婉頭也不抬:“不是熬夜,是趕早。前線兵馬未動,後方民生也不能停。”
李瑤將手中冊子放在案邊:“這是三州財政餘款明細,扣除軍需調度後,尚可撥出三萬七千貫用於基建。若分批建設,首批十個醫館足夠支撐。”
“錢不是最難的。”蘇婉放下筆,“人更難。老郎中不願受管,年輕學徒又沒經驗。若隻建屋不育人,不過是空殼子。”
兩人正說著,趙德從外院匆匆進來,官袍下擺沾著晨露。
“夫人召我來,可是為醫館選址之事?”
蘇婉點頭:“正是。你熟稔地方體製,我想請你走一趟楚南。那邊兩州推說已有善堂,實則連個坐診大夫都沒有。”
趙德皺眉:“他們拿禮法做擋箭牌,說女子主掌醫政不合舊製。”
“那我就用生死說話。”蘇婉轉身取出一本薄冊,遞過去,“這是去年春瘟各州死亡名冊。楚南西嶺縣三百七十一人喪命,而同期青陽僅死十九人——差彆就在有沒有常駐醫館。”
趙德翻了幾頁,臉色漸沉。
“若把這數據擺在議事堂上……”
“明日便要擺。”蘇婉道,“五州官員午後就到,不能讓他們再以‘無患’為由搪塞。病未發時都說太平,等倒下一片才救,晚了。”
李震踏入醫館後堂時,眾人已圍坐一圈。他看了眼牆上新掛的輿圖,上麵密密麻麻標著紅點。
“這些都是百姓請設醫館的村落?”
“一百零七個。”蘇婉指著圖說,“最遠的在雲州北境,離最近的縣城要走三天山路。一場高熱送去救治,半路就能沒了命。”
李震沉默片刻:“你打算怎麼辦?”
“先立骨架。”她取過另一張圖展開,“以州城為中心,設總館;各縣設分館;每三村聯建診療點,配一名醫師兩名助役。醫師由總館派遣輪值,助役從本地識字青年中選拔培訓。”
李瑤補充:“財政上我們擬了‘以工代養’之策。朝廷出建房經費,地方承擔日常開支,但可計入政績考核。三年內建成且運行良好的,主官升等加俸。”
趙德接話:“若如此,阻力會小許多。畢竟誰不想多一條晉升之路?”
午後,五州官員齊聚府衙偏廳。
楚南節度使派來的兩名屬官坐在末位,神色冷淡。
蘇婉未多言,隻命人抬上兩塊木板。一塊寫著各地善堂數量,另一塊則是對應地區的疫病致死人數。
“諸位請看。”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入耳,“善堂重施粥濟貧,醫館重防病救人。去年春瘟,有醫館駐守之地,死亡率平均下降八成。這不是我說的,是數字寫的。”
一名官員開口:“可醫師從何而來?如今良醫稀缺,哪能處處派駐?”
“我們自己培養。”蘇婉道,“每名合格醫師須帶教兩名學徒,三年期滿考核授牌。不合格者不得行醫,已授牌者若治死三人以上,吊銷資格。”
另一人冷笑:“婦人談醫政,已是破例,如今還要定下考規?”
蘇婉不動聲色:“那你可知上月柳河村投毒案中,有多少人因及時洗胃保命?若無trained醫者在場,那些人早就斷氣了。你說禮法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廳內一時寂靜。
李震緩緩開口:“新政不講虛名,隻問實效。誰阻醫館,便是視百姓性命如草芥。這話我不止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