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將那封沾著泥灰的信箋收進袖中,沒有當眾拆看。他隻是輕輕抬手,示意禮官繼續流程。典禮已畢,百姓散去,宮門緩緩閉合,洛陽城從沸騰歸於寂靜。
半個時辰後,紫宸殿內燈火初燃。
朝會第一次召開,文武百官按品級立於殿上。空氣裡還殘留著香燭燃燒後的餘味,但無人再提昨夜三井巷密道的事。直到王晏出列,聲音平穩卻不容忽視。
“陛下新立,天下初安。然祖製所載,士族有責,亦有特權。今科舉開考不論出身,女子可入學堂,此等新政雖出於惠民之念,卻恐動搖綱常根本。”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幾位舊臣,“臣請暫緩推行,待議定禮法後再行頒布。”
殿內一片靜默。有人低頭不語,有人悄然抬頭看向高台。
李震坐在龍椅上,手指輕搭扶手。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轉向內侍:“把三井巷查出的文書取來,念一念涉案官員的名字。”
內侍應聲捧出案卷。紙頁翻動聲中,第一個名字被讀出——禮部主事周通。此人曾在登基前夜親手寫下“勸進表”,言辭懇切,稱李震乃“天命所歸”。第二個是兵部員外郎孫敬,曾參與禁軍布防調度。第三個竟是太常寺少卿劉元,主管祭祀禮儀。
每念一個名字,殿中便多一分壓抑。
王晏臉色微變。這三人皆為士族出身,平日與他往來密切。如今卻出現在私藏兵器、圖謀不軌的名單上,實在難以辯解。
李震等聲音落定,才緩緩開口:“這些人,是不是也說過‘新政不可行’?是不是也在私下聚議,說本朝根基未穩,需依循舊例?”他停了一下,“既然如此,他們不是反對新政,是在怕失去手中的權。”
這話落下,幾名新晉大臣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越眾而出。他是戶部新任主簿陳文遠,寒門出身,靠科舉報名入仕,說話直率。
“陛下所言極是。若連這些人都能打著‘祖製’旗號謀私利,那所謂禮法,不過是保護他們的工具罷了!”他說得激烈,“我們這些人,讀書幾十年,隻為有機會為國出力。如今剛得一職,就有人說我們‘不知體統’?難道一輩子跪著才算懂規矩?”
王晏冷哼一聲:“布衣驟貴,豈知朝廷深淺?你們背後那些手段……”他沒說完,但意思明顯。
另一名年輕官員立即反駁:“什麼手段?是蘇大夫建的醫館救了你老家的災民,還是李大人派的農隊幫你鄉裡修了渠?你說我們靠妖術上位,那你倒是說說,你家去年交的稅少了三成,是誰定的?”
爭論迅速升溫。有人拍柱怒斥,有人冷笑不語。騎牆者低頭避讓,唯恐被牽連。
李震始終未動。他看著這群人爭吵,心裡已有數。哪些人敢說話,哪些人隻會在背後串聯,哪些話是真心為民,哪些隻是借機爭權,全都清清楚楚。
等到聲音漸弱,他才敲了下扶手。
全場瞬間安靜。
“今日之爭,不在誰出身高低。”他的聲音不高,卻傳得很遠,“而在是否願意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過去的事管不了所有人,但今後的路,必須依法而行。”
他站起身,語氣轉沉:“三井巷一案,交由錦衣衛徹查。所有涉案之人,無論品級,一律依法處置。這是命令。”
有人鬆了口氣,有人麵色發白。
接著他又道:“不過,其中有兩名小吏供述受人指使,尚未直接動手。念其初犯且供詞屬實,免去死罪,貶為苦役三年。”他看向王晏,“此案監察,可由你推薦一人參與,以示公允。”
王晏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反對的話。
就在眾人以為結束時,李震又開口:“戶部度支司缺員,陳文遠調任主事,負責落實減稅細則。”他指向另一人,“工部營造局近來事務繁重,張立升為副使,督辦各地水利與道路修建。”最後,他點名第三位,“太學重建在即,趙明德任學正,專管女子學堂設立事宜。”
三個名字落地,如同三塊石頭投入湖心。
三位新晉大臣當場躬身領命。他們沒想到自己竟會被直接提拔到如此位置。更沒想到,陛下不僅給了職位,還給了實權。
退朝鐘響,百官陸續離去。
王晏走在最後。他腳步緩慢,手中緊握一封未曾送出的密函。那是他連夜寫給幾位地方士紳的信,打算聯合施壓,逼朝廷收回成命。但現在,他不敢輕易發出了。
他知道,李震沒有大開殺戒,也沒有徹底清洗。但他用一場朝會,劃清了界限。違法者必究,但仍有寬恕餘地;舊勢力可以發聲,但不能再壟斷話語權;新人雖無根基,卻已被賦予職責和信任。
這才是最難應付的局麵——不給你徹底反抗的理由,卻又讓你步步受限。
回到偏殿,李震獨自坐在書案前。燭火映著他臉上的輪廓,一道深一道淺。他攤開兩張紙,一張寫著今日支持新政的官員名單,另一張則是李毅剛剛呈報的暗中聯絡舊黨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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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朱筆,在第一個名字旁寫下“可察”,第二個寫“可撫”,第三個寫“可替”。
門外傳來腳步聲,李瑤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份賬冊。
“父親,這是最新的糧價統計。北方幾個州縣因春耕提前,米價已經回落。但西南邊境還有囤積現象,可能是某些世家在操控。”她把冊子放在桌上,“如果我們現在動手整頓,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
李震點頭:“那就先不動。讓他們繼續囤。”他抬頭看著女兒,“等他們囤到最高點,再放儲糧入市。價格一崩,他們自己就會亂。”
李瑤嘴角微揚:“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沉默片刻。
“今天你在朝上,一句話都沒提空間的事。”她忽然說。
“不需要提。”李震說,“他們猜也好,疑也罷,隻要看不到證據,就隻能用規則鬥。而規則,現在是我們定的。”
李瑤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李震叫住她,“明日早朝後,我會讓蘇婉去巡視幾處新設的醫館。你準備一份詳細的財政調配方案,重點放在教育和基建上。錢要花出去,但每一筆都要留下記錄。”
“明白。”
門關上了。
李震重新看向那兩張名單。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停留了很久,然後輕輕劃了一道線。
窗外夜色濃重,皇宮深處隻剩下零星燈火。
一支筆從硯台抬起,墨汁順著筆尖滴落在紙上,暈開一小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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