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
這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審判之錘，懸在“新生”塔王座之間每一個人的意識上空。它來自那個剛剛還對人類發動無情攻擊的“守望者”堡壘，此刻卻提出了一個關乎文明存續的命題。
證明什麼？證明人類知曉“收割者”的威脅？證明人類掌握的“個體性”力量能夠對抗那未知的恐怖？證明人類有資格從一個需要被“淨化”的目標，轉變為潛在的“盟友”？
這需要的不是言語，而是實實在在的、讓對方無法忽視的證據。
林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是人類文明自誕生以來，所麵臨的最關鍵的一次“大變”。考官是一個冰冷的、邏輯至上的外星造物，而考題的答案，可能根本不存在於人類現有的任何知識庫中。
“韋斯特，”林湛的聲音低沉而迅速，“將我們破譯的、關於‘收割者’航跡指向太陽係的星圖數據，以及那段記錄中描述的‘收割者’特性吞噬星光、扭曲空間等），進行最高精度的模擬還原。用它們能理解的語言展示出來！”
韋斯特博士的光暈瞬間亮度激增，幾乎與光樹的核心光芒融為一體。龐大的算力被調動，基於破譯信息碎片和人類天文觀測數據，一個動態的、令人心悸的模擬場景開始構建——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上，代表太陽係的亮點被一個半透明的能量網格園圃）籠罩，而一條從深空蔓延而來的、散發著不祥波動的“路徑”正緩緩指向它，路徑的儘頭，是難以名狀的、吞噬光線的巨大陰影。
同時，莉亞織光者）也行動起來。她沒有展示攻擊性的“個體性”洪流，而是做了一件更精妙的事情。她將“靈網”中，那些剛剛在對抗“守望者”精神攻擊時，展現出最頑強抵抗意誌、最獨特思維模式的“星火”節點的意識活動片段——不是混亂的噪音，而是那種在絕境中迸發的創造力、超越邏輯的直覺、基於情感的犧牲精神等——進行了提純和編碼。這些片段，如同一個個閃爍著奇異光芒的樣本，被小心翼翼地呈現在信息流中。
這不是示威，而是展示一種“可能性”，一種超越純粹邏輯的、應對未知威脅的“工具”。
林湛則集中精神，通過莉亞建立的通道，將自己的意念傳遞過去，儘可能摒除人類的情感波動，采用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口吻：
【觀察者單位，此為證據一：基於古老記錄與當前觀測數據，對‘終極清理協議’收割者）威脅路徑的模擬推演。其目標鎖定本‘園圃’，概率持續升高。】
【證據二：展示‘變量’特性樣本庫。此為你係統邏輯中未完全定義的‘無序因子’，其在對抗你的精神同化協議時，表現出非常規抗性及適應性。推測其對基於絕對秩序的‘終極清理協議’，可能具備同等或更強的乾擾與抵抗潛力。】
他沒有誇大，沒有懇求，隻是陳述“事實”。他將人類和“靈網”定位為“變量”和“無序因子”，這恰恰符合“守望者”可能的數據分類方式。
信息發送過去後，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行星堡壘表麵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複雜模式流轉著，仿佛其內部正在運行著無數個並行程序，評估著這些信息的真實性和價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艾拉緊張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林湛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連韋斯特博士的光暈都減緩了流轉速度，仿佛在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終於，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傳來，內容卻讓所有人一怔：
【數據樣本……不足。模擬推演……基於間接證據。無法構成有效證明。要求：實物驗證。】
實物驗證？去哪裡找“收割者”的實物來驗證？
就在眾人心頭一沉之際，對方的意念補充道：
【提供……‘清理協議’先鋒單位……活動坐標。變量單位……前往接觸並采集對抗數據。成功返回……即視為初步證明。坐標數據……傳輸中……】
一道包含著精確空間坐標的數據流，順著通道傳遞過來。坐標位置，位於奧爾特雲邊緣，一個人類探測器從未深入過的黑暗區域！
“它要我們去主動招惹‘收割者’的先遣隊？！”艾拉失聲驚呼，臉上血色儘失，“這簡直是讓我們去送死！”
林湛也皺緊了眉頭。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危險，甚至可以說是惡毒的要求。但反過來想，這或許也是“守望者”邏輯下的必然步驟——它需要看到“變量”在實際對抗中的表現，而不是停留在理論推演。
【此要求……風險極高……】莉亞的意念傳來，帶著深深的憂慮，【對方……可能在利用我們……進行偵察……或測試……】
“我們知道。”林湛沉聲道，“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拿到的‘考題’。拒絕，意味著談判破裂，我們將單獨麵對‘守望者’和即將到來的‘收割者’。接受，雖然九死一生，但至少有一線生機，並且可能獲得關於‘收割者’的第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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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韋斯特：“分析坐標區域，調集所有可用的深空探測器，評估任務可行性。”
韋斯特的光暈快速閃爍：【坐標區域……距離遙遠……常規航行需數年……但檢測到該區域存在異常空間褶皺……疑似天然蟲洞或……人工跳躍點跡象。利用‘靈網’引導特定頻率能量……或可嘗試短途空間跳躍……但技術不成熟……風險未知。】
空間跳躍？人類尚未完全掌握的技術！這無疑又增加了任務的難度和不確定性。
“我們沒有選擇。”林湛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莉亞的光影上，“我們需要一支小隊，乘坐最快、最隱蔽的飛船，執行這次偵察任務。成員必須是最頂尖的飛行員，以及……能夠應對意識層麵威脅的‘靈網’高階節點。”
他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他自己必須坐鎮中樞，莉亞是“靈網”核心不能輕動，韋斯特是技術支撐。那麼，最適合的人選……
“我去。”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是艾拉。她看著林湛，眼神堅定，“我熟悉集團的太空事務，也接受過基本的意識防禦訓練。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親眼去看看，我們麵對的到底是什麼。而且……”她頓了頓，“如果這是陷阱，損失我一個ceo，比損失你們任何一位，對人類的打擊都相對小一些。”
她的話冷靜得近乎殘酷，卻充滿了擔當。
林湛深深地看著她，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心。他知道，他無法拒絕。
“還需要一個‘靈網’的高階節點，負責意識防護和數據采集。”林湛說道。
【我推薦……‘星火’網絡的……‘哨兵’節點，代號‘鷹眼’……】莉亞的意念傳來，【他原是頂尖戰鬥機飛行員……覺醒後……意識敏銳……擅長偵察與防禦……】
“鷹眼”……林湛知道這個人，是“星火”中少數幾個保留了強烈軍人特質、並且對“靈網”連接掌控極佳的引導核心之一。
“好。立刻召集‘鷹眼’，準備‘星塵號’實驗型突擊艦。任務目標：抵達指定坐標，對‘收割者’先鋒單位進行遠距離觀測和數據采集，儘量避免直接接觸，一旦獲取足夠數據或遭遇不可抗力，立即撤離。”林湛快速下達指令，“韋斯特，全力輔助‘星塵號’進行空間跳躍計算和導航。莉亞，為小隊提供遠程意識支援和‘靈網’連接保障。”
命令被迅速執行。整個“新生”集團和與之合作的ueg力量都動了起來，為這次孤注一擲的偵察任務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
數小時後，經過緊急改裝、強化了隱身和跳躍能力的“星塵號”突擊艦，在月球基地一個隱蔽的發射港準備就緒。艾拉·瓦倫丁和代號“鷹眼”的引導核心——一個眼神銳利、身形挺拔的前空軍上校——登上了飛船。
“星塵號，這裡是‘新生’塔，祝你們好運。”林湛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收到。我們會帶回答案。”艾拉的聲音平靜，關閉了通訊。
“星塵號”尾部噴射出幽藍色的等離子流，悄無聲息地滑出港口，如同利劍般刺向深邃的宇宙。在抵達預定跳躍點後，飛船表麵亮起複雜的能量紋路，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折疊，下一秒，整艘飛船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常規空間之中。
王座之間，林湛、莉亞和韋斯特，隻能通過極其微弱且延遲的量子通訊和“靈網”邊緣連接，關注著這次遠征。
等待，再次開始。
這一次，等待的不僅是“守望者”的態度，更是關乎人類文明能否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找到一線生機的……最終答案。
脆弱的停火協議，維係於這次遙遠而危險的偵察任務之上。人類文明的命運，也係於那艘名為“星塵”的小小飛船，以及船上的兩位勇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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