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的月光以其清輝,將那個夜晚熔鑄成一幅遺世獨立的琉璃夢境。
然而,月華雖皎,終有西沉之時;
依偎雖暖,難敵破曉後那陣更為刺骨的、宿命般的寒風。
翌日清晨,
雪竇山籠罩在一片冰冷的寂靜中。
宋美齡早早起身,已恢複了往日那般優雅從容、無可挑剔的儀態。
昨夜山巔那個眼圈微紅、流露脆弱的女子,仿佛隻是月光下的一場幻夢。
她與張學良共進早餐,言談間依舊是得體的關懷與鼓勵,但那份若有若無的親昵與依賴,已悄然收斂,重新戴上了“第一夫人”的麵具。
“漢卿,我今日便要返回南京了。”用餐尾聲,宋美齡放下銀箸,語氣平和地說道,“你要多加保重,耐心等待。外麵的事情,總會有人周旋。”
張學良看著她,心中那絲被月光點燃的微暖,漸漸冷卻。
他明白,昨夜隻是特定情境下短暫的情感流露,如同雪地裡的篝火,終究會熄滅。他點了點頭,聲音平靜:“有勞費心。一路順風。”
沒有多餘的挽留,也沒有逾越的表示。
兩人心照不宣地將那個月夜封存,如同合上一本不該被翻閱的書。
送走宋美齡的車隊,招待所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種被嚴密看守的、令人窒息的寧靜。張學良獨自站在窗前,望著庭院裡被踩亂的積雪,
昨夜她依靠在他肩頭的觸感似乎還未完全散去,但心頭卻已是一片空茫。
溫情是真實的,但隔閡與現實的鴻溝,更深。
趙一荻默默地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沒有多問,隻是用她一貫的溫柔陪伴著他。張學良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實實在在的溫暖與堅定,心中稍定。
或許,唯有這份經年累月、不離不棄的相守,才是這囚籠中最可靠的慰藉。
……
與此同時,
上海“暗火”的新據點內,氣氛卻因杜月笙傳來的一條消息而驟然緊張起來。
“我們安排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內線冒死傳出消息,”張宗興麵色凝重,對圍坐的蘇婉清、阿明等人說道,
“日本人正在向工部局施加巨大壓力,要求他們以‘維持治安’為名,對我們以及杜先生、司徒先生的部分公開產業進行‘特彆搜查’,目標直指可能藏匿的‘危險分子’和‘違禁品’。”
“特彆搜查?”阿明眉頭緊鎖,
“這分明是影佐想借租界當局的手,來清查我們的底細,甚至栽贓陷害!”
“不僅如此,”蘇婉清補充道,她剛剛譯出一份電文,
“我們監控到,黑龍會‘殘光’小組的人手調動異常頻繁,似乎與工部局可能的搜查行動相呼應。他們很可能想趁亂下手,或者在我們被迫轉移時進行狙擊。”
形勢陡然嚴峻。
一旦租界巡捕房介入,很多隱藏的聯絡點和人員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屆時不僅“暗火”會遭受重創,杜月笙和司徒美堂的勢力也會受到直接衝擊,三方同盟將麵臨成立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不能坐以待斃。”張宗興眼神銳利,“杜先生和司徒先生那邊怎麼說?”
“杜先生已經動用在工部局的所有關係,儘力拖延和斡旋,但日本人這次施加的壓力非同小可,恐怕拖延不了太久。”
蘇婉清回答,“司徒先生則表示,洪門子弟已做好準備,若日本人或巡捕房敢亂來,他們不惜在租界內製造‘意外事件’,進行反擊。”
硬碰硬顯然不是上策,那隻會給日本人提供武力乾涉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