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流言蜚語,如同瘟疫般迅速擴散,編造得有理有據,又恰好戳中了一些人嫉妒、猜疑的心理。
他們無視了陳知禮勞心勞力所做的種種;
無視了顧家獻出秘方、顧蘇沐深入軍營數月傳授技藝的付出;
更無視了任何新技術從摸索到成熟、再到推廣所必須經曆的過程和時間。
它們隻選擇性地看到“好處”和“延遲”,然後用最惡意的話語,編織成攻擊人的利箭。
顧蘇沐風塵仆仆剛從軍營歸來,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更彆提什麼賞賜和認可,就被這鋪天蓋地、顛倒黑白的汙蔑給炸懵了。
他性子本就偏於內斂書卷氣,何曾經曆過這等陣仗?
聽著外麵傳得越來越不堪的言論,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坐在書房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覺得一股鬱憤之氣堵在胸口,難以排遣。
他不避汙穢血腥,在軍營裡手把手地教,熬了無數個日子,隻為了能多救回幾條性命,怎麼到了這些人嘴裡,就成了居心叵測、延誤人命的罪人了?
沒兩日,他很快就病倒了。
陳知禮少年時就老成,情緒內斂,此刻在衙門裡聽到下屬吞吞吐吐的稟報,以及同僚那些意味深長、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他先是難以置信,隨即,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猛地竄了上來,直衝頂門!
很快又聽到嶽父大人氣倒了,老爺子也在家沉默不語,他“啪”地一聲將手中的卷宗摔在桌上,震得筆架都晃了幾晃。
他氣得手指微微顫抖。
這些人!這些人隻知道躲在暗處搖唇鼓舌,他們可曾去過田間地頭,看看那新法育出的秧苗?
可曾去過軍營傷兵營,體會過那些斷肢殘骸的痛苦與絕望?
可曾知道為了將這些可能挽救無數性命和改善民生的法子推行下去,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頂住了多少壓力?
他不怕做事,不怕辛苦,甚至不怕得罪人。
但他無法忍受這般無端的汙蔑,尤其是將臟水潑到了全力支持他的嶽家,這已不僅僅是針對他個人的攻訐,更是對他所推行事業的否定,對顧家醫者仁心的褻瀆!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冰寒徹骨的失望,瞬間淹沒了之前的些許成就感。
他坐在值房裡,沉默了許久許久,窗外的日光從明亮變得昏黃。
最終,他猛地站起身,臉上所有的憤怒都沉澱為一種極致的冷靜。
他沒有去找人爭辯,沒有上書自陳。
他知道,在這種刻意煽動起來的輿論麵前,任何辯解都可能被扭曲成欲蓋彌彰。
他徑直回到書案後,鋪開一份空白的奏疏,研墨,提筆。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
他寫得很慢,很認真,陳述了自己才疏學淺,不堪重任,近來又感身心俱疲,懇請皇上準予辭去戶部侍郎一職,歸家休養。
沒有提及一句外麵的流言,沒有為自己和顧家做任何辯白。
但這份在新政初見成效、本該大展拳腳之時遞上的辭呈,本身就是最激烈、最無聲的抗議。
寫罷,他用印封好,然後平靜地喚來隨從,吩咐將這份奏疏即刻遞送入宮。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空,心中一片沉寂。
他不知道這份辭呈會引來怎樣的波瀾,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但在這一刻,他隻想用這種方式,捍衛自己以及家人那份不容玷汙的初心與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