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中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滕內侍湊在近處,看清那蛛網般的血色紋路時,一股懼意猛地從心頭竄起,他慌忙往後退了兩步,險些撞翻身後的銅鶴燈台。
葉楚然雙眼定定地望著宣紙,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茫然。
不過片刻,她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手腳並用地跪倒在地,聲音都帶著顫意:“這....這怎會如此……”
秦淵看了一眼紙上異象,也露出震驚之色。緊接著,他做出一個讓眾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他快步上前,一把宣紙揉成一團,轉身走到燭火旁,將紙團湊了上去。
火苗舔舐紙團的瞬間,卻沒燃起尋常的橘黃色火焰,反倒騰起一團暗藍色的火苗,還伴隨著輕微的“砰”聲。
不過呼吸間,紙團便化為一堆黑灰,被殿內的穿堂風一吹,竟徹底消散無蹤,連半點灰燼都沒留下。
薑昭棠猛然起身,大步從禦階上走下來,皺眉沉聲道:“秦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淵轉過身,臉色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對著薑昭棠躬身一禮,語氣帶著幾分無奈:“陛下,此事……臣也不知該如何說。”
太後臉色微沉:“怎麼了!?是凶是吉?”
葉楚然稍緩心神,躬身道:“回太後,血煞為不吉之兆,但蛛網般,臣還是第一次見,那蛛網蔓延的樣子,最後顯現的模樣,倒像是長安城,也就是說魏王的命運牽涉到了血煞,而血煞又與長安息息相關,這卦象……這卦象……”
薑昭棠皺眉道:“直接說!”
“它更像是一種預兆......”葉楚然戰戰兢兢的拜伏在地。
薑昭棠眉頭緊鎖,看向秦淵,沉聲問道:“此言可當真?”
秦淵緩緩點了點頭。
葉楚然叩首在地:“臣願意以陰陽家全派姓名擔保,絕無半句虛言!”
“妖女!你竟敢在此妖言惑眾!”太後猛地拍了下榻邊的小幾,“魏王不過是個孩子,如何能與長安安危扯上關係?你分明是不想嫁,故意弄這些障眼法蒙騙哀家!來人啊,把這妖女拖下去關入天牢,擇日問斬!”
“母後且慢!”薑昭棠抬手攔住上前的侍衛,“少司命乃陰陽門代首領,平原侯更是鬼穀高徒,二人皆非尋常玄門高手。此事牽涉長安安危,兒臣想再聽他們細說,是真是假,兒臣自有決斷。”
“這還聽什麼!”太後氣得胸口起伏,“她咒你兒子是禍根,如此荒謬!你還聽得進去?”
“忠言逆耳利於行,即便真是假的,問清楚了也能安人心,若是真的,也好早做防備。”說罷,他轉向秦淵,沉聲道:“秦淵,你來說,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秦淵沉默片刻,抬眸道:“臣不懂陰陽家的血煞之說,不敢妄斷真假。但臣有一法可測吉凶,這樁姻緣實在無足輕重,臣不如直接測一測長安的氣運。隻是此法耗損極大,一旦用了,三年內再難施展第二次。”
太後冷聲道:“什麼法子?你倒說說。”
“回太後,”秦淵拱手道,“臣想問,一張普通的宣紙,浸在水裡會著火嗎?”
太後皺緊眉頭:“水克火乃是天地常理,浸了水的紙,如何能燃?”
“太後所言極是,”秦淵垂首應著,“尋常水火確是相克,可世間尚有業火,此火非薪柴所引,乃怨氣、劫數凝聚而成,遇水不熄,遇木更烈,專燒世間孽障與凶兆。若長安氣運真被血煞所纏,這業火便能被引動,屆時便是將紙浸在水裡,也能燃起,且火焰顏色、燃勢,皆能顯露出凶兆輕重。”
“臣早聽聞,太液池乃皇家靈脈所聚之地,池中蓮花得日月精華,龍氣滋養,池水便沾了蓮的潔淨,也稱淨蓮水,此水最能映顯邪祟,若用它來驗業火,凶吉便再無半分遮掩。”
“故而臣鬥膽懇請太後,令滕內侍往太液池取一桶淨蓮水來。若驗出長安無虞,便當臣妄言,甘願領罪;若真有凶兆,也能早做防備,免得失了先機。”
滕內侍不敢耽擱,領著兩個小太監快步去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提著一隻木桶回來,桶沿還沾著幾片枯乾的蓮葉。
秦淵上前兩步,先請太後與薑昭棠過目。
隨後他吩咐內侍取來一張新的宣紙,先將紙完全浸入木桶的淨蓮水中,待紙吸飽了水,變得沉甸甸的,才用兩根手指捏著紙角提起來。
水滴順著紙麵不斷滴落,在桶邊積成一小灘水窪,任誰看這濕透的紙,都絕無燃燒的可能。
“陛下,太後請看仔細。”秦淵聲音低沉,目光掃過殿中眾人,戴上手套,從摸出一枚小巧的銀質火石,“此火石乃玄門特製,僅能引動業火,尋常之物觸之不燃。”
他按下機關,火星剛觸到濕紙的瞬間,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紙上竟騰地燃起一團黃白色的火焰!
那火焰不像尋常火苗般跳動,反倒貼著紙麵緩緩燃燒,連滴落的水珠都似被火焰隔開,半點澆不滅的跡象都沒有。
更奇的是,火焰燃燒時竟沒冒出黑煙,隻隱約帶著刺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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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頁在火中也不卷曲,反倒慢慢顯露出血紅的紋路,似是生長的枝枝葉葉,四處蔓延。
大殿中眾人皆驚得屏息,太後猛地坐直身子,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
薑昭棠也緊盯著那團火焰,眉頭擰得更緊,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秦淵待火焰將紙燒去大半,才戴上手套,將剩餘的紙丟回木桶。更詭異的是,紙一入水中,火焰並未熄滅,反而水麵上也燃起暗藍色的火焰。
“法劍挑燈照紫宸,符灰落案印苔痕。蓮池業火凝幽碧,紙卜血紋纏帝閽。夜有妖風搖禁柳,朝來瘴氣鎖城門。長安萬裡金湯固,怎奈邪氛暗裡吞。”
秦淵誦罷詩句,抬眸看向薑昭棠,語氣沉緩,“陛下還記得臣此前提及的星象異動麼?其實臣早窺得幾分端倪,隻是此事牽涉皇子,實在不便貿然明言。如今看來,魏王的婚事不僅要即刻作罷,陛下當下更該做的,是徹查魏王府,卦象上的邪祟之根,恐就在那裡。”
“此言當真?”薑昭棠眉頭緊鎖,臉上仍是難掩的難以置信。
“臣與魏王素無交集,更無半分仇怨,今日所言,句句皆是觀兆所得,絕無半分虛言。況且,不管臣的卜測準與不準,陛下儘可派人去魏王府查驗一番。若最後證實臣所言有誤,臣甘願負荊請罪,任憑太後與陛下處置,絕無半句怨言。”
一旁的太後聽得這話,原本扶著榻沿的手微微一鬆,無力地坐回玉榻。她目光直直落在仍飄著焦紙的淨蓮水桶上,眼中滿是震驚,嘴唇動了動,卻被方才水麵燃火的神異景象驚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薑昭棠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他猛地站起身:“傳朕旨意!命黑冰台即刻徹查魏王府,凡有阻攔者,不必請示,先斬後奏!未出結果之前,任何人不得出長樂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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