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平信心滿滿地重新開始製作帆蓬,這是為互助組最大的一艘漁船“海龍號”製作主帆。材料是托人從縣城好不容易弄來的加厚防水帆布,堅韌異常。前期裁剪和帆邊埋縫在“鐵腿阿繡”的轟鳴聲中還算順利。然而,到了最關鍵也是最考驗力量的環節——安裝和固定帆骨時,巨大的困難出現了。
“鐵腿阿繡”罷工:帆骨通常是堅韌的竹條或硬木條,需要被嚴絲合縫地包裹、縫合在帆布的特定通道帆骨袋裡,以確保帆麵能繃緊吃風。當高秀平嘗試用“鐵腿阿繡”縫合包裹帆骨的厚重帆布層時,機器發出了可怕的呻吟。針尖在碰到堅硬的帆骨邊緣時,“嘣”地一聲脆響,斷了!換上更粗的針,勉強縫了幾針,要麼是針被彆彎,要麼是線被硬生生崩斷。巨大的摩擦力和硬度讓“鐵腿阿繡”的假肢都在顫抖,仿佛隨時要散架。機器“哢噠哢噠”地卡死,冒出一股焦糊味。
高秀平不慌不忙,仔細檢查後,發現是一個小零件出了問題。她迅速從工具箱裡找出備用零件更換,很快,鐵腿阿繡又“噠噠噠”地響了起來。這一次,高秀平操作“鐵腿阿繡”時,機器雖仍吃力,但能正常運轉了,比手工縫線快多了。有了現代武器,高秀平如虎添翼。
可是,村裡的惡霸李三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他們眼紅互助組的發展,想從中分一杯羹。李三蠻橫地要求高秀平把做好的帆蓬低價賣給他們,不然就砸了這“鐵腿阿繡”。高秀平怒目而視,堅決不肯妥協。她知道這帆蓬對“海龍號”有多重要,對互助組的發展有多關鍵。李三見威脅不成,便伸手去搶帆蓬。高秀平眼疾手快,擋在帆蓬前,與李三等人對峙起來。這時,互助組的其他成員聽到動靜紛紛趕來,將高秀平和帆蓬護在身後。李三見勢不妙,放了幾句狠話後便灰溜溜地走了。高秀平長舒一口氣,繼續投入到帆蓬的製作工作中。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或許還會有更多挑戰,但她有信心和互助組的成員們一起,克服一切困難,讓“海龍號”順利出海。
由於李三的攪和,高秀平製作帆蓬的情緒不穩定,恰在這時,鐵腿阿繡也鬨脾氣,遇到帆骨的褲筒處,就走不動了。那些質疑的聲音又來了,高秀平不死心,她冷靜下來,決定回歸鄭三爺教的純手工。她拿出那根粗如筷子的縫帆針和堅韌的麻線。然而,加厚帆布本身已經極難穿透,再加上裡麵堅硬的帆骨阻礙,針尖幾乎無法精準刺入需要的位置。她用儘全力,手被頂得生疼,虎口磨破,血絲染紅了麻線,一上午也隻歪歪扭扭地固定了不到半尺長的一小段。而整條帆骨足有近兩丈長!這樣下去,不僅效率極低,質量也無法保證,受力不均的帆骨在強風下極易折斷或撕裂帆布,後果不堪設想。
漁汛期臨近,“海龍號”的船長高永純天天來問進度,眼神裡的期待像火一樣灼燒著。
高秀平看著眼前停滯的工程,聽著“鐵腿阿繡”癱瘓的呻吟,感受著手臂的酸痛和指尖的刺痛,高秀平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挫敗。她蹲在巨大的帆布和僵硬的帆骨旁,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難道鄭三爺的手藝真的無法用“新方法”實現?難道自己改良的想法是錯的?這麵承載著眾人希望的帆,難道要夭折在帆骨這一關?
這時候,之前對高秀平持懷疑態度的人又煽風點火“看吧,我就說她不行,帆哪是那麼好做的,還想用縫紉機,這下好了,機器也壞了,帆也做不下去了。”這些話像針一樣紮在高秀平心上。
高秀平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想起鄭三爺教她的每一個細節。不善於表達的鄭三爺沒能給到她具體的方案,卻把每一個細節都演示給她看。高秀平記得鄭三爺曾無意地拿起一個破舊的陶罐,裡麵是他熬製的、用於增加帆布韌性的滾燙的桐油和魚油混合物。他慢悠悠地給一塊邊角料刷油,油滴在燒著炭火的小爐子上,發出的聲響,騰起一陣帶著腥味的青煙。那滾燙的油和升騰的煙,讓高秀平腦海中突然閃過鐵匠打鐵的場景——燒紅的鐵放進冷水裡,會讓鐵變得更硬!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帆骨本身能不能也一下?不是為了變硬,而是為了在縫合點變得一點?
高秀平立刻讓大家把帆骨先取出來,用熱水浸泡使其變軟。接著,她在帆布上預先縫好一些加固條。等帆骨晾乾後,再重新安裝。她精準地在帆骨需要被縫合包裹的特定位置,用大鍋燒水,帆骨放在水蒸氣上,水蒸氣的高溫讓堅硬的竹條表層瞬間輕微軟化。同時,她準備了浸透桐油的厚布條。
在烘烤軟化後的帆骨位置,高秀平迅速將浸透桐油的厚布條緊緊纏繞上去,相當於給硬骨頭穿了層。滾燙的油迅速冷卻,將布條牢牢粘合在帆骨上,並滲入被烘烤軟化的表層。這層極大地填充了帆骨與帆布之間的堅硬棱角,提供了一個緩衝層,並且油布本身也有一定的韌性和潤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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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平深吸一口氣,再次啟動鐵腿阿繡。這一次,當針尖穿透帆布,接觸到的不再是堅硬銳利的帆骨邊緣,而是那層被油浸透、相對柔軟的布質。阻力大大減小!雖然依然需要比普通縫紉更大的力量,但針不再輕易折斷或彎曲,線也不再崩斷。鐵腿阿繡雖然依舊發出吃力的聲,但假肢穩定地運轉起來,針腳開始均勻地向前推進!高秀平全神貫注,汗水浸透了衣衫,但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
高秀平成功地將鄭三爺傳統工藝中對桐油材料高溫處理的特性與縫紉機的效率結合起來,創造性地解決了傳統手工和現代機器單獨都無法完美克服的難題。這標誌著她真正走出了自己的路,不再僅僅是模仿者。
然而,就在帆蓬快要完成時,突然狂風大作,眼看就要把帆布吹跑。眾人急忙上前去壓,高秀平更是死死地抓住帆布邊緣。狂風過後,大家發現帆布有些褶皺,影響了帆蓬的平整度。高秀平皺了皺眉,思考片刻後,決定重新裁剪一部分帆布進行修補。她憑借著在鄭三爺那裡學到的技藝,小心地調整著。在高秀平的帶領下,大家分工明確、配合默契,每一個步驟都嚴謹細致。高秀平的手被燙了幾個小泡,但這些傷痕成為了她突破技術壁壘、獲得真正成長的勳章。
大家齊心協力,帆蓬終於順利完成。海龍號揚起嶄新的帆出海,在海上乘風破浪。高秀平望著遠去的船,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當這麵潔白、結實的帆蓬在陽光下展開時,所有人都驚歎不已。互助組的漁船裝上了新帆,在海上一試,航速明顯加快,轉向也更加靈活。老漁民們看著新帆,豎起大拇指:這帆做得真好,有了它,咱們捕魚肯定更順!高秀平看著自己的成果,心中滿是喜悅。
新帆安裝試航那天,互助組的漁民們激動不已。高連發不停地誇讚:秀平,你可真是咱們互助組的大功臣!這帆做得太漂亮了。高秀平站在岸邊,緊張又期待地看著船緩緩駛出港口。海風鼓起新帆,船輕快地破浪前行,速度明顯比以前快了許多。漁民們在船上歡呼雀躍,向岸邊揮手示意。高秀平眼眶泛紅,數月的辛苦終於有了回報。曲桂娥站在她身旁,眼中滿是驕傲,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鄭三爺也站在不遠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後來鄭三爺看到完工的帆和帆骨上那獨特的痕跡,破天荒地沒有嘲諷。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處理過的部位,又看了看煥發新生的鐵腿阿繡,隻淡淡說了一句:腦子比死力氣管用。這軟骨頭,縫得倒比硬骨頭結實。這是他對高秀平智慧和變通能力的最高肯定。
高秀平沒有停下腳步,繼續為其他漁船製作帆蓬。在她的努力下,互助組的漁船都換上了新帆,捕魚的收獲也越來越多。高秀平不僅實現了自己為漁船做好帆的心願,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讚揚,成為了興旺島的小名人。
當海龍號載著新帆首航歸來時,船尾突然爆發出驚呼。眾人奔至碼頭,隻見主帆下緣赫然撕裂開三尺長的裂口,像被巨獸利爪撕破。高永純捧著破損的帆布,聲音發顫:剛穿過暗礁區就聽見布帛撕裂聲,幸虧風小......
現場死寂。高秀平指尖撫過裂口邊緣——斷線處光滑異常,絕非普通磨損。她突然蹲身捏起帆布破口處的纖維細看,又湊近鼻尖聞了聞,臉色驟變:是火油味!
人群後方傳來陶罐碎裂聲。曾最反對用縫紉機的老漁民高老倔癱坐在地,腳邊滾著空油罐。他老淚縱橫:俺怕機器做的帆不頂用...想試試它結不結實...原來他趁夜在帆布上潑了火油弱化纖維,今晨又故意讓船擦過暗礁區的鋒利牡蠣殼。
正當眾人怒斥時,高秀平卻撿起油罐殘片:火油能讓桐油更快滲透!她立即帶人將整麵帆浸入熱桐油池,被火油侵蝕的部位反而因雙重浸漬變得黑亮如鱷魚皮。又用軟甲法處理帆骨,在裂縫兩側縫上z字形魚骨狀補強帶。修補後的裂口處形成深色虎紋,反而比原帆更堅韌。
高永純摸著虎紋補丁突然嗤笑:人呐,總覺著風暴才撕得碎帆。他眼杆點點圍觀的漁民:卻不知最利的礁石長在人心頭。夕陽下,那麵帶著傷痕的虎紋帆再次升起,補丁在風裡鼓成咆哮的虎口。高秀平望著帆對母親低語:您看,帆破了能補,可要是連試都不敢試...曲桂娥第一次主動握住女兒滿是桐油的手,海風把後半句話吹散在風浪裡。
當所有人為新帆歡呼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台風檢驗了真相:那些經過軟弱化處理的帆骨節點,反而在風暴中展現出驚人的韌性。而最傳統的硬帆卻在狂風裡碎成漫天白蝶。高秀平望著海麵漂浮的帆布碎片突然明白:鄭三爺教的從來不是如何征服大海,而是像帆骨那樣,在剛硬中保留可屈服的智慧。曲桂娥顫抖著為她披上蓑衣時,她終於讀懂那恐懼背後的真相:那吞噬繼父劉乃超的並非大海,而是不肯在風暴前降帆的固執。此刻,新帆在殘陽裡起伏的曲線,多項命運終於學會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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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桂娥沒有歡呼,她靜靜地靠近女兒,久久地凝視著那麵遠去的白帆,海風吹亂了她的鬢發。高秀平看到母親眼中閃爍的淚光,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對女兒所創造之物的敬畏,以及一絲......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大海那狂暴力量之外的、某種秩序與可能性的微弱接納。女兒用岸上的汗水、岸上的智慧,以及從一位同樣被大海傷害過的老人那裡學來的敬畏,鑄造了一麵屬於岸上希望的帆。這麵帆,第一次讓曲桂娥覺得,女兒與海的聯係,或許並非隻有吞噬,還有一種堅韌的對話。
高秀平繼續發揮所學,為互助組的其他漁船都換上了新帆。隨著船速和捕魚效率的提升,互助組的收入大幅增加,生活也越來越好。高秀平沒有滿足於此,她還和鄭三爺商量,改良帆的設計,讓船在不同天氣和海況下都能更好地航行。她的努力和堅持,互助組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也讓更多人看到了她的價值和潛力。高秀平緊張地站在岸邊,鄭三爺也難得地走出了石臼島,默默站在遠處礁石上觀望。
高永純駕駛著那艘船,緩緩升起新帆。潔白的帆麵在陽光下展開,飽滿地兜住海風,船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輕盈而有力地破開海浪,速度明顯提升!岸上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高秀平欣喜地尋找母親的身影。曲桂娥果然也來了,她站在人群後方,遠遠地望著。當那麵巨大的、嶄新的白帆在海天之間獵獵招展,船隻在它的推動下平穩而快速地航行時,曲桂娥的眼神極其複雜。有對那巨大帆影本能的恐懼,它象征著船將深入大海,但更多的,是一種震撼。她看到女兒傾注了無數心血和力量的成果,是如此強大而......穩定。這帆,不是脆弱的網線,而是厚實的壁壘,是推動船隻破浪前行的翅膀。它似乎昭示著一種力量:不是逃避大海,而是駕馭它的一部分。
互助組的漁船很快就換上了嶄新的帆蓬,在海上航行得更加順暢,捕魚量也大幅增加。高秀平看著自己的成果,心中滿是成就感,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幾個月來,高秀平又是織網,又是做帆蓬,整個人活成陀螺,英子看著母親和姐姐忙碌的身影,硬是隱瞞病情不肯為家人添負擔,直到她實在扛不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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