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桂娥擔心地說“他們家的大瓦房是好,但是那麼多人住在一個屋簷下,那得多鬨騰,想想都愁得慌,秀平一定受不了。”
高吉梁說“不行讓秀平住廂房,廂房也挺好的,玻璃窗戶,方方正正的青石頭牆,比普通人家的正房都好,這一點,李書記說得沒錯。”
高秀平則不以為然“娘,你不用擔心,我就不信了,他家那些破規矩能把我怎樣?”
高秀平嘴上雖這麼說,可真到了要嫁進李家的日子,心裡也不免有些忐忑。
婚禮如期舉行,雖不算隆重,但也說得過去,曲桂娥對這些表麵形式的東西並不在意,她更關心的是女兒婚後的生活。
在婆婆家的第一個清晨,高秀平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秀平,該起了!門外傳來婆婆孫玉良的聲音,五更天了,新媳婦得幫忙做早飯。
高秀平猛地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頭看向身旁的李守業。丈夫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一絲新婚之夜的甜蜜笑意。
守業,醒醒。高秀平推了推丈夫,你媽,不,媽,媽叫我們起床呢。
高秀平不明白,同是一個時代的人,李守業管母親叫媽,高秀平管母親叫娘,他們管父親都叫爹,可能就是習慣不同,沒什麼講究,隨大流叫吧。
李守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眼窗外:這才幾點啊...媽也真是,新婚第一天就...
話音未落,敲門聲又響起來,這次更加急促:守業,你也快起來!你老叔說了,他有事找你商量。
高秀平歎了口氣,迅速穿好衣服。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孫玉良已經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塊抹布和一把掃帚。
李守業睡眼朦朧地爬起來,李文昌已經正襟危坐在等他呢。他鄭重宣布,為了訓練新媳婦,樹立家庭威嚴,臨時調整家庭就餐製度。
原本分灶吃飯的模式,重新改成一起吃飯,集體夥食費需要記賬,按人頭落實,具體情況隨時調整,一個月後看情況再做決定。
李守業本打算瞅個適當機會談談單過的事情,這倒好,非但不單過,反倒是一大家子又攪和在一起,真是頭大。可是老叔是一家之主,他說一不二。
按理說,父親是家中老大,父母不在,本應該老大說著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父親把老大的地位讓了出來,哎!他做晚輩的,也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不然呢?
“新媳婦進門第一天要打掃院子,這是老李家的規矩。”
孫玉良把工具塞到高秀平手裡,掃乾淨了再來廚房幫忙。
高秀平接過掃帚,心裡一陣堵得慌。晨露在青石板上碎成珍珠,高秀平的掃帚劃過,就像劃破了黎明前最後的體麵。
她不愁乾活,她啥臟活累活沒乾過?她不怕出力,可是她不願意讓彆人指使,這樣的活她乾起來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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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鬆地揮動掃帚,用力過猛,揚起一片灰塵,嗆得她打了個噴嚏。她抬頭看見西屋的燈已經亮了,孫桂英正透過窗戶看著她,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
掃院子要從東往西掃,象征紫氣東來。孫桂英推開窗戶指點道,你這東一下,西一下,成何體統?
高秀平咬了咬嘴唇,重新按孫桂英說的方向掃,掃了兩下感覺不得進,又按原來的方向掃,正好被有意識監督工作的孫桂英看到“這孩子真強,不會乾活,人家說她還不聽。”
孫桂英這話聲音不大不小,高秀平和李守業都聽到了。高秀平忍著怒氣,心想“這才新媳婦過門頭一天,憋著吧,吵吵起來對誰都不好。”
廚房裡,孫玉良已經生起了火。見高秀平進來,她指了指灶台:會揉麵嗎?今天早上要烙餅。
會,但是不知道做得合不合你們的口味。高秀平老實回答。
孫玉良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麼叫合不合口味?做好了當然會合口味了。
高秀平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想起母親曲桂娥的話:咱們家不講究那些,你想學就學,不想學就不學。可現在,這話顯然不適用了。
我教你,看好了。孫玉良挽起袖子,動作麻利地和麵,水要一點點加,麵要揉到三光——手光、盆光、麵光。
高秀平看著婆婆慢騰騰的樣子,心裡那個急啊,她在生產隊食堂做飯,沒有人指指點點,她可以甩開膀子乾,那叫一個痛快。
媽,我來幫秀平吧。李守業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胡鬨!孫玉良板起臉,男人哪能進廚房?這是女人的活計。你老叔不是叫你去有事商量嗎?快去吧!
李守業訕訕地退了出去,臨走時偷偷給高秀平使了個安慰的眼色。
早飯時,高秀平終於見識了李家的規矩一張八仙桌,李文昌坐在正位,李德昌坐在側位,女人和孩子隻能坐在下首。盛飯要先給長輩,然後男人,最後才是女人和孩子。
高秀平對這樣的安排很不滿意,公公李德昌本來是家中老大,為什麼要把正位讓出來呢?難道就因為李文昌是大隊書記嗎?
這暫且不說,高秀平餓得前胸貼後背,卻隻能眼巴巴等著。好不容易輪到她,剛伸手去拿烙餅,孫玉良突然咳嗽一聲:新媳婦要等全家人都拿完了才能動筷子。
高秀平的手僵在半空,尷尬地縮了回來。她看見李守業偷偷把半個烙餅藏在桌下,趁人不注意塞給了她。這小小的溫暖讓她鼻子一酸。
李守業藏在桌下的那半個烙餅,帶著他手心的溫度,燙得高秀平眼眶發紅,這是她吃過最甜的牢飯。
高秀平感覺活像是地下黨接頭,差點把烙餅塞進媳婦鼻孔裡,急得直擠咕眼,這暗號對得比相親時還費勁。
飯後,女人們收拾碗筷。高秀平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茶杯,茶水灑在桌布上。孫玉良的臉色立刻變了:這是祖傳的繡花桌布!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對不起,媽,我不是故意的。高秀平慌忙去擦。
彆用抹布擦!孫玉良一把奪過抹布,得用吸水紙輕輕蘸。你這毛手毛腳的,怎麼當人家媳婦?
高秀平站在原地,手足無措。這時,孫桂英走過來,遞給她一張宣紙:用這個吧。新媳婦不懂規矩很正常,慢慢學就是了。
孫桂英的宣紙輕飄飄落在茶漬上,吸走的不僅是水痕,還有一個新媳婦最後的自尊心。
海風穿過貼滿喜字的窗欞,把新房的窗簾吹得翩翩起舞,此刻,在李家的規矩裡,高秀平如同那窗簾一樣,找不到位置。
她眼睛盯著窗簾,她看到了,有風的時候,窗戶開著,窗簾的作用並不是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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