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院落的平靜,也劃破了曲桂娥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她甚至不用回頭,就能從侄子曲明宇慌亂的腳步聲中聽出,這個家,又要塌下一角天了。
東北深秋的夕陽,像一枚冰冷的舊銅錢兒,貼在灰白的天邊,曲明宇車沒停穩聲音先到“小姑,大姐,我大姨她……她出事了!”
曲桂娥腦袋嗡的一下,差點摔倒,高秀平急忙扶住母親“娘,彆著急,會有辦法的。”
曲明宇把車子停靠在院牆邊“我大姨她,半身癱瘓,恐怕治不好了。”
曲桂娥麵無血色,聲音虛弱“她原來,左手不好使,現在,哪邊癱瘓了?”
曲明宇很確定地說“右手,我二姐還說了,這下兩隻手都不能使喚了,以後,不能自理了。”
曲桂娥隻覺得天旋地轉,高秀平和曲明宇把她扶到炕上躺下,她有氣無力地說“你大姨,這是罪還沒受夠,還得繼續遭罪,秀玲她,這是什麼命啊?這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小鄭剛聽懂遭罪二字,是奶奶和媽媽要遭罪,他知道不是好事,急得眼淚汪汪“媽媽……奶奶……”
家寶拍拍鄭剛的肩膀“彆哭彆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高秀平焦急地問“明宇,現在是什麼情況?”
曲明宇說“情況基本穩定,沒有生命危險,還差點醫療費,我回來看看,大家一起湊一下。”
高秀平點了點頭說:“醫療費的事,咱們想辦法湊。明宇,醫院對血栓治療一般有啥措施?知道不?”
曲明宇撓撓頭:“我聽醫生說,先是用針灸,刺激穴位,促進血液循環,再配合著吃些草藥。不過大姨這情況嚴重,也不知道效果咋樣。”
高秀平擰著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忽然猛地一拍炕沿“娘,我咋才想起來,王家窩屯有個老中醫,傳了好幾代的方子,專治這血栓癱症,咱去求求他?”
曲桂娥渾濁的眼睛裡透出一絲微弱的光,她撐著炕席艱難地坐直,氣息不穩地說“對,對……等秀玲婆婆出院,說啥也得去抓幾副藥,咱不能就這麼乾等著……”
幾個人正說著,院子裡閃過一個人影,緊接著那人已經站在門口,是鄭忠誠。
他推門而入時,帶進來的冷風讓屋子裡的空氣凍結,幾個人同時陷入靜止狀態。
他人高馬大,比明宇高出一個頭,裝著筆挺的中山裝,皮鞋錚亮,那身行頭,比明宇這個當老師的都光鮮。
他站在那裡像是一堵牆,給人一種壓抑感,他乾脆忽略了明宇這個大活人“娘,姐,捎信讓我回來,到底是有啥急事?單位忙著呢。”
曲桂娥問“你回自己家了嗎?”
鄭忠誠說“回去望了一眼,都不在家,我娘和秀玲她們去哪裡了?”
鄭剛看見爸爸回來,撲到他跟前,抱著大腿,脖子使勁上揚“爸,抱抱!”
鄭忠誠看到鄭剛鼻涕泡都出來了“你先把鼻涕擦乾淨,這麼大人了,整天造得跟個野孩子似的。”
鄭剛失望地鬆開手,嘟囔著小嘴,腦袋耷拉著走出屋子,到院牆根蹲著。孩子幼小的身軀蜷縮起來,打了個冷戰,是發自內心的寒冷。
高秀平強壓著怒火,一遍遍勸說自己息怒息怒。明宇把林淑芳的情況講給鄭忠誠聽“二哥,我大姨情況不樂觀,你們得早做打算。”
鄭忠誠歎了口氣,神態淡定,仿佛在聽彆人的故事“有什麼好打算的,讓秀玲在家伺候唄,我還能不上班嗎?”
高秀平終於忍耐不住“你為什麼要到城裡去上班?家裡這一大攤子,秀玲自己能忙過來嗎?”
鄭忠誠居然笑了“姐,我以前挺佩服你的,以為你有眼光,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鼠目寸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道理你不懂嗎?”
曲明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一絲膽怯,他想起哥哥被鄭忠誠差一點打瞎眼睛,心臟緊緊收縮一下。
曲桂娥從炕上爬起來,坐直身子,她接過話茬“忠誠,我不會阻攔你往高處走,孩子我可以幫你帶著,但是你娘,你哥,他們兩個人,秀玲自己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