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馬尼拉灣的落日正將海水染成琥珀色時，林薇踩著行李箱滾輪聲走出尼諾伊·阿基諾國際機場。
濕熱的空氣裹著芒果與尾氣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她下意識攥緊了手提袋裡的火鍋店設計圖，指腹觸到史國棟親筆寫下的"破局"二字，墨跡在高溫裡洇出淺淺的暈。
首家直營店選在馬卡蒂金融區街角，三層小樓曾是西班牙殖民時期的法官府邸。
林薇盯著施工隊拆掉鏽蝕的鐵柵欄，看見牆縫裡鑽出的三角梅突然想起史國棟在成都臨行前的話："菲律賓人愛吃辣，但要讓他們懂火鍋裡的江湖氣。"
開業前三天試營業，穿西裝的銀行職員和穿校服的學生擠在等位區。當紅油鍋底咕嘟冒泡，有人對著翻滾的毛肚舉起手機，也有人被花椒麻得直吐舌頭。
林薇發現本地人總把沙茶醬和小米辣混在一起，連夜讓後廚備了二十種蘸料組合。
麻煩在第七天找上門。穿製服的衛生監督員掀翻了裝牛油的桶，西班牙語的訓斥混著英語的警告砸過來。
林薇看著凝結的紅油在瓷磚上攤成暗紅色，突然想起出發前法務部塞的文件——菲律賓禁止使用動物油脂烹飪。
她蹲在地上用紙巾擦著油跡，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史國棟的短信隻有一行："用棕櫚油複刻牛油香，我讓研發部連夜飛過來。"
整改期間，隔壁炸雞店老板送來一盤蜂蜜烤雞。這個華裔後裔用閩南語說："這裡的官員喜歡收"咖啡錢"。"林薇望著對方金牙在日光燈下的反光，突然決定在後廚隔出一間品鑒室，每天傍晚請周邊商戶免費試新鍋底。
當監督員第二次來時，正撞見五個警察在吃九宮格，其中一個舉著鴨腸笑："比馬尼拉灣的海鮮湯夠勁。"
直營店剛步入正軌，加盟谘詢的電話就打爆了。林薇在辦公室牆上釘滿地圖，用紅釘標直營店候選地，藍釘標記加盟商意向。
史國棟的視頻電話突然彈出，背景是成都總部門口的銀杏樹："先攻宿務，那裡遊客多。"
宿務加盟商是做旅行社的韓國人，在海邊商場租了三百平店麵。
簽約那天，加盟商金文成突然要求把鴛鴦鍋換成四格鍋："韓國遊客要部隊鍋，中國人要紅油，本地人要酸湯，穆斯林要清湯。"
林薇盯著合同上的違約金條款，突然讓設計師在鍋中央加了個小格："放麻醬，誰都能蘸。"
問題接踵而至。馬尼拉富人區加盟店的老板投訴說，有客人嫌和牛切得不夠薄；奎鬆平民區的加盟商卻抱怨，兩百元套餐裡的毛肚分量太多。
林薇帶著團隊跑了十幾天，終於定下兩套標準：高檔店用進口和牛，刀工誤差不超過0.5毫米；平價店用本地黃牛，分量多三成但切得厚。
有次在貧民窟考察，她看見小孩蹲在店外啃鍋巴，突然讓後廚每天留十份米飯，配免費的火鍋湯底。
史國棟的越洋電話來得突然："把那艘退役客輪買下來。"林薇站在蘇比克灣的碼頭，望著鏽跡斑斑的"公主號"，突然明白老板的用意——菲律賓七千多個島嶼，船是最好的移動餐廳。
改造工程比想象中艱難。海事局的人說，廚房不能用明火，否則通不過安檢。林薇和工程師熬了三個通宵，把燃氣灶改成電磁灶，又在甲板加了排煙管道。
第一次試航那天，剛開出港口，鍋裡的湯就晃得灑出來。有客人被晃得暈船，抱著柱子吐。
史國棟及時要求停業，聯係北京的公子哥加盟商，找來中國船舶研究所專家，為這種低速船加裝了抗浪平衡裝置。
重新開業後，林薇盯著輕微搖擺的船體，突然讓服務員給每位客人發一個小桌板："把鍋嵌進去，就晃不動了。"果然，加小桌板後，完全不影響用餐了。
但更大的麻煩在航線審批。原定的路線要經過三個省，每個省的海事部門都要單獨審批。
林薇帶著資料跑了十趟，終於在第五次見到省長時，對方指著菜單笑："把我們省的芒果加進去，我就簽字。"
於是，菜單上多了道芒果蝦滑，甜辣的口感意外成了招牌。
首航那天，林薇站在甲板上，看著客人從不同島嶼上船。有祖孫三代來慶生的，有公司團建的，還有度蜜月的情侶。
當船駛過馬尼拉灣大橋時，有人舉著手機直播，紅油鍋裡的氣泡和遠處的摩天輪在鏡頭裡重疊。
突然，廣播裡響起服務員的聲音："下一站，薄荷島20點到碼頭，請要下船的客人帶好隨身物品。"林薇望著陸續離船的客人，突然覺得這艘船載的不隻是火鍋，還有跨越山海的相聚。
進入兩個月後，第十家直營店在達古潘市開業。林薇剪彩時，看見台下站著宿務的韓國加盟商，手裡舉著四格鍋的專利證書。
奎鬆的平民區老板帶著員工來取經，胸前彆著"最佳服務獎"的徽章；"公主號"的船長遞來新航線申請，說要開到棉蘭老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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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國棟從成都飛來參加慶典，席間突然舉杯："當初有人說，火鍋過不了瓊州海峽，現在我們把店開到了千島之國。"
林薇望著窗外，達古潘市的夜市正亮起燈，她的火鍋店招牌在椰樹間閃著紅光，像朵盛開的辣椒花。
有個本地員工突然說："林經理，我媽媽現在會用微信訂火鍋了。"
林薇笑著夾起一塊毛肚，在紅油裡七上八下，突然想起剛來時，連超市都買不到正經的花椒。
如今，倉庫裡的四川辣椒堆成小山，有個供應商的兒子，甚至考上了川中市的中國火鍋餐飲大學，學中餐烹飪。
慶典結束時，林薇收到"公主號"的實時照片：船上有富豪包船，正在舉辦一場跨島婚禮，新郎在呂宋島，新娘在棉蘭老島，雙方親友分坐兩桌，中間的鍋裡煮著象征團圓的丸子。
她突然明白，火鍋最妙的不是味道，而是能把不同地方的人聚在一口鍋前，讓滾燙的湯裡煮出人間煙火。
夜色漸深，達古潘市的直營店依然熱鬨。有客人用他加祿語唱著改編的《成都》，歌詞裡把"玉林路"換成了"馬尼拉灣"。
林薇站在吧台後，看著紅油在鍋裡翻滾，突然覺得這團火焰，從四川的街巷燒到東南亞的海島，燒得越來越旺。
就在第四十家加盟店的煙火氣還未散儘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正悄然逼近。
馬尼拉的雨季來得又急又猛，連續一周的暴雨讓城市多處積水。位於奎鬆平民區的加盟店因為地勢低窪，後廚被淹了半米深。
冰櫃裡的食材泡了水，牆麵的牆紙泡得發漲脫落，店主阿傑急得在店裡打轉，給林薇打電話時聲音都帶著哭腔。
林薇冒雨趕過去時，水已經退了些，但地上滿是泥濘和腐爛的菜葉。
她踩著沒過腳踝的汙水，查看受損情況，心裡咯噔一下——光是重新裝修和補貨，至少得幾十萬比索，這對本就薄利的平民店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先彆急，”林薇拍了拍阿傑的肩膀，“我們總部先墊資，把損失補上。”她當即聯係裝修隊和供應商，要求最快速度到位。
可麻煩還在後頭，有附近居民在社交媒體上說店裡的食材被汙染了，還配了幾張積水的照片，一時間謠言四起，不少預訂都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