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庫曼斯坦的午後陽光帶著乾燥的暖意，透過“川渝味道鮮火鍋酒樓”的玻璃門，在油光鋥亮的紅木桌麵上投下斜長的光斑。
史國棟握著剛打印出來的營銷報表，指腹劃過“86家加盟店”的數字時，眉頭卻沒鬆開——報表上的營收曲線雖算平穩，但鼻尖縈繞的卻不是熟悉的牛油香氣，而是一股混雜著羊肉膻氣的陌生調料味。
“史總，這是咱們在阿什哈巴德的第三家店了。”隨行的當地經理艾哈邁德搓著手，語氣裡帶著幾分緊張，“您看這客流，中午還翻了兩桌呢……”
史國棟沒接話，目光掃過牆上的招牌。本該紅底鎏金的“川渝味道魚羊鮮火鍋酒樓”，被改成了“川渝味道鮮火鍋酒樓”，末尾的“魚羊鮮”三個字不翼而飛，連門柱上掛的燈籠都換成了當地特色的藍底白花樣式。
他抬手敲了敲桌麵，指節在實木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艾哈邁德，我問你，加盟合同裡第一條寫的是什麼？”
艾哈邁德眼神閃爍了一下，從公文包裡翻出皺巴巴的合同：“是……統一品牌標識，包括店名、裝修和宣傳物料。”
“那現在呢？”史國棟的聲音冷了幾分，伸手推開身邊的包間門。裡麵的裝修更是離譜——本該鋪著青灰色地磚的地麵換成了米白色瓷磚，牆上的川劇臉譜掛畫被換成了沙漠駝隊油畫，連服務員穿的蜀繡圍裙，都改成了當地傳統的刺繡馬甲。“從國內運過來的底料和預製菜，你們用的是哪批貨？”
正在給客人加湯的服務員手一抖，熱湯濺在桌布上留下一小片油漬。艾哈邁德趕緊上前打圓場：“史總，這邊客人吃不慣太辣的，我們就……就稍微調整了一下底料配方，店名也是為了讓當地人好記……”
“調整配方？”史國棟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鄰桌客人紛紛側目，“我和阿凡提在國內試了三十多次的魚羊鮮底料，到你這就成了‘稍微調整’？加盟的時候怎麼說的？必須使用總部統一配送的物料，誰給你的權利改？”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爽朗笑聲。阿凡提穿著件駝色風衣，手裡拎著個印著“川渝味道”ogo的保溫箱，大步走了進來：“老史，我剛去了西邊那家‘川渝大酒樓’，好家夥，人家直接把火鍋改成手抓飯了，還說這是‘川渝風味融合菜’！”
艾哈邁德見阿凡提來了，臉色更白了。阿凡提把保溫箱往桌上一放，打開蓋子，濃鬱的牛油香氣瞬間彌漫開來——裡麵是剛從國內空運來的魚羊鮮底料。“你聞聞，這才是咱們的味道。”他用勺子舀起一勺底料，紅油裹著花椒粒緩緩滴落，“艾哈邁德，你知道總部為什麼要統一物料嗎？不是我們要卡你們，是這魚羊鮮的配方，少一味都出不來這個香。你隨便改，客人吃一次覺得不對，下次還會來嗎？”
艾哈邁德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有幾家店老板說，當地人覺得‘魚羊鮮’這三個字不好懂，改了店名之後，生意確實好了一點……”
“好一點？”史國棟拿起桌上的營收報表，指著其中一行數據，“這家‘川渝串串香’，上個月營收是高了，但投訴率漲了三倍！客人說吃了拉肚子，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們用的是當地采購的劣質牛肉，還摻了過期的凍丸子！”他把報表往桌上一拍，“走，咱們去下一家，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彆開生麵’的加盟店。”
接下來的兩天，史國棟和阿凡提跑遍了阿什哈巴德和土庫曼納巴德的十幾家加盟店，越看心越沉。有的店把“川渝味道魚羊鮮火鍋酒樓”改成了“川渝味道酒樓”，乾脆不賣火鍋改做炒菜。
有的店雖然還賣火鍋，卻把統一的實木桌椅換成了塑料凳，連服務員的工牌都沒按規定佩戴；最離譜的是一家“川渝味道火鍋”，竟然在店門口擺起了烤串攤，說是“火鍋配烤串，生意更興旺”。
“老楊，你這店是怎麼回事？”在土庫曼納巴德的一家加盟店，史國棟見到了店主楊建國——這人是最早一批加盟的，當初簽合同的時候拍著胸脯說肯定按規矩來。可現在，店裡的招牌少了“魚羊鮮”三個字，菜單上還多了“大盤雞”“手抓羊肉”等幾道和川渝火鍋毫不相乾的菜。
楊建國叼著煙，靠在收銀台後麵，滿不在乎地說：“史總，阿凡提大哥，不是我不想按規矩來，是這邊的情況不一樣啊。你看，我加了這幾道本地菜，每天能多賣個幾百塊呢！這店名改了之後，客人也說更順口了……”
“更順口？”阿凡提打斷他的話，指著牆上的加盟授權書，“你看看這授權書上麵寫的是什麼？‘川渝味道魚羊鮮火鍋酒樓’，少一個字都不算咱們的加盟店！你現在賣的大盤雞，是總部教你的嗎？你用的雞肉，是總部統一配送的嗎？”
楊建國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裡，語氣也硬了起來：“史總，我加盟的時候交了加盟費，這店怎麼開，我自己還不能做主了？再說了，我賣的還是‘川渝味道’的東西，也沒坑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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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坑客人？”史國棟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檢測報告，摔在楊建國麵前，“這是昨天從你店裡取樣的底料檢測結果，裡麵的辣椒精含量超標三倍！你說沒坑客人？客人吃了上火、拉肚子，最後罵的是誰？是‘川渝味道’！是我們在國內幾十年的招牌！”
楊建國拿起檢測報告，臉色瞬間變了，但嘴上還硬：“這……這可能是供應商的問題，我也不知道啊……”
“供應商？”阿凡提冷笑一聲，“我們查過了，你這底料根本不是從總部進的，是從國內一家沒有資質的小作坊進的假冒貨！還有你這預製菜，生產日期都被改過，早就過期了！”他指著店門，“楊建國，你現在就把招牌換回來，把這些假冒偽劣的東西全扔了，按總部的要求整改。不然，咱們隻能按合同辦事，解除加盟關係，還要追究你的責任！”
楊建國一聽要解除加盟關係，急了：“史總，阿凡提大哥，彆啊！我這店剛有點起色，解除加盟了，我這生意還怎麼做？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馬上改，馬上改還不行嗎？”
“機會不是沒給過你。”史國棟的語氣沒有絲毫緩和，“前兩個月總部發了三次整改通知，你一次都沒理。現在才說改，晚了。”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律師的電話，“王律師，土庫曼納巴德主街這家‘川渝味道火鍋’，涉嫌違反加盟合同，使用假冒物料，你現在準備一下法律文件，明天我們過來處理。”
掛了電話，史國棟看著楊建國鐵青的臉，語氣緩和了幾分：“老楊，我知道你開個店不容易，但做生意得講規矩。咱們‘川渝味道’能在國內火這麼多年，靠的就是品質和口碑。你現在這麼搞，不僅砸了自己的招牌，也砸了咱們所有人的招牌。你要是真想做火鍋，就按總部的要求來，從新申請加盟，我們還歡迎你。但你要是還想耍小聰明，那咱們隻能法庭見。”
楊建國沉默了半天，終於歎了口氣：“行，我認栽。招牌我明天就換，假冒的底料和預製菜我現在就扔。至於加盟……我再想想吧。”
離開楊建國的店，阿凡提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眉頭緊鎖：“老史，看來這86家店，問題比咱們想的還嚴重。光是這十幾家，就有一半不合規。咱們要是不狠狠整頓一下，用不了多久，‘川渝味道’的招牌就全毀了。”
史國棟點了點頭，拿出筆記本，把有問題的店一一記下來：“明天開始，咱們分兩路，你去馬雷和達沙古茲，我去巴爾坎和拉巴特，把所有加盟店都查一遍。凡是不合規的，先下整改通知，限期三天整改；整改不到位的，直接解除加盟關係；要是用了假冒物料，或者還敢繼續用咱們的品牌名，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好。”阿凡提應道，“不過，解除加盟關係之後，咱們的店就少了，會不會影響市場份額？”
“影響肯定會有，但總比讓這些不合格的店毀了咱們的品牌強。”史國棟合上筆記本，目光堅定，“咱們做加盟，不是隻收加盟費就完事了，得對每一家店負責，對每一個客人負責。隻有把規矩立起來，才能長久。等整頓完了，咱們再重新挑選靠譜的加盟商，慢慢把店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