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六年的春夏之交,帝國在看似平穩的航道上,實則麵臨著新舊觀念、內外勢力更為複雜的碰撞。新政的根須在向深處紮去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觸及了更多堅硬的岩層,而年輕的砥柱們,則在各自的崗位上,以不同的方式應對著這些挑戰。
歸化城外的互市愈發繁榮,但李自成看到的不僅是交易的數字,更是潛藏其下的文化隔閡與治理難題。許多蒙古牧民依舊不習慣精細的度量衡與複雜的銀錢計算,易受奸商盤剝,也時常因誤解漢商規矩而起爭執。而部分漢商,則對牧民帶來的牲畜、皮貨品質評判標準不一,同樣容易引發矛盾。
李自成向滿桂進言:“總督,互市易立,人心難齊。眼下糾紛日多,皆因言語不通、規矩不明、彼此心存疑慮。長此以往,恐生事端,有負陛下懷柔遠人之意。”
他提出了幾條具體措施:一、在互市設立“蒙漢通譯所”,不僅負責語言溝通,更要將《大明律》中涉及交易、治安的條款,以及互市的具體規矩,翻譯成蒙文,刻成石碑,立於市場顯眼處,並派專人講解。二、由皇商司牽頭,製作標準的“官鬥”、“官尺”和不同麵值的“交易牌”類似代幣,便於不熟悉銀錢計算的牧民使用),統一度量衡和交易媒介。三、組織蒙漢雙方的誠信商戶,成立“互市行會”,共同評議貨物品質、調解糾紛,逐步建立公認的交易標準。
滿桂采納了他的建議。當刻著蒙漢雙文的律法石碑豎起,當標準的“官鬥”量出公平的糧食,當“交易牌”讓買賣變得簡單,市場的秩序果然為之一新。更重要的是,那些進入“通譯所”學習漢文、了解漢法的蒙古青年,以及開始嘗試學習簡單蒙語、尊重牧民習慣的漢商,正在成為連接兩種文化的橋梁。
李自成還彆出心裁地建議,在互市旁的空地上,定期舉辦蒙漢皆宜的摔跤、射箭比賽,甚至組織小型的那達慕大會與漢地社火同場競技。“要讓彼此看到對方的長處,找到共同的樂趣,這隔閡才能真正消融。”他對滿桂如是說。他的謀劃,已從單純的經濟交易,延伸至更深層次的文化交融與秩序構建。
皇商司在江南的織造業地位日益穩固,但張獻忠遇到了新的挑戰。隨著“織工技能大比”的影響擴散,各地織工紛紛效仿蘇州,改進技術,產量大增。然而,問題也隨之而來:各地織造的綢緞寬度、密度、花色乃至染色工藝標準不一,良莠不齊,不僅影響皇商司統一采購和外銷的質量,也導致市場價格混亂,劣幣驅逐良幣。
一些保守的作坊主趁機攻擊,稱皇商司欲以“標準”之名,行“壟斷”之實,扼殺各地織造特色。
張獻忠意識到,這已非簡單的商業競爭,而是關乎行業規範與未來發展方向的話語權之爭。他再次展現出其敏銳的洞察力和強硬的手腕。
他並未強行推行單一標準,而是請示皇商司督辦後,做了一件影響深遠的事情:召集蘇州、杭州、鬆江等地的織造名家、染匠高手、資深行商,以及格物院對色彩、材料有研究的學者,共同組建了一個“江南織造標準評議堂”。
“咱們不是要定死規矩,抹殺特色。”張獻忠在首次評議堂會議上開門見山,“而是要立下‘標杆’!好比走路,總得知道哪條路是平的,哪條路是坑。這‘標準’,就是告訴所有人,什麼樣的綢緞是上品,什麼樣的工藝是正道!願意朝著這個標杆努力的,皇商司優先采購,價格從優;想保持自己特色的,也行,但就彆想打著‘上等貨’的牌子賣次品!”
評議堂內爭論激烈,但在張獻忠的主持和皇商司的財力支持下,經過數輪商討、試驗和妥協,一套涵蓋生絲等級、織物密度、基礎色牢度、以及幾種“官樣”官方推薦花色)的初步標準終於出爐。皇商司將此標準刊印成冊,廣為散發,並宣布將按此標準驗收貨物。
起初仍有作坊抵製,但當他們發現,符合“標準”的貨物不僅被皇商司高價收購,在民間市場上也更受青睞時,resistance便逐漸瓦解。標準的建立,無形中提升了整個江南織造業的工藝水平和信譽,也為皇商司未來的大規模外銷奠定了質量基礎。張獻忠通過主導規則的製定,再次將主動權牢牢抓在手中。
龍安府的改土歸流進入了深水區。廢除土司的“初震”過後,各種遺留問題開始浮現。原先依附土司的底層頭人失去了特權,心生怨懟;部分習慣了舊有鬆散管理的土民,對朝廷派遣的流官設立的賦稅、徭役感到不適;甚至有一些被剝奪了權力的土司家族餘孽,在暗中散布流言,煽動不滿。
這一日,幾個寨子的土民在一些小頭人的鼓動下,聚集到府衙前,聲稱新定的田賦過重,要求恢複舊例,場麵一度有些失控。
負責此地治安的小石頭聞訊趕到。他沒有像以往鎮壓叛亂那樣立刻彈壓,而是命令士兵保持警戒,自己獨自一人走到人群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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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用通譯,而是用這段時間刻苦學來的、還帶著生澀口音的土語,大聲對人群說道:“鄉親們!我知道,換了新規矩,大家心裡不踏實!覺得這賦稅比以前重了?”
人群安靜了一些,都看著他。
小石頭繼續道:“可大家想想,以前土司收你們多少?除了明麵上的,還有各種攤派、貢品、無償的勞役!你們辛苦一年,能剩下多少口糧?如今朝廷定的賦稅,白紙黑字,寫在告示上,除此之外,絕無額外征收!若有官吏敢私下加派,你們可直接來府衙,或者去忠貞營找我馬祥麟告狀,我必為你們做主!”
他指著府衙旁邊正在興建的義學:“再看看那裡!朝廷辦義學,讓你們的孩子免費讀書識字,學本事!這是土司時代有的嗎?朝廷還派了醫官,教大家防治瘴氣,引進新的糧種,這些都是為了讓大家的日子過得更好!”
他語氣誠懇,所言又皆是事實,許多土民開始低頭沉思。小石頭趁熱打鐵:“我知道,有些頭人心裡不痛快,覺得沒了往日的威風。但我告訴你們,隻要你們遵紀守法,帶著寨子好好過日子,朝廷一樣倚重你們!府衙正要選聘‘鄉老’,協助管理村寨,有威望、辦事公道者,皆可參選,還有俸祿可拿!”
一番入情入理的話,結合著實實在在的惠民政策,逐漸化解了現場的對抗情緒。人群慢慢散去。小石頭知道,這絕非一勞永逸,改土歸流的陣痛還會持續,但他堅信,隻要秉持仁政之心,保持溝通的耐心,並讓百姓看到切實的好處,就能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時期。他的“武魄”,在此刻化為了安撫人心、化解矛盾的堅韌力量。
朱由檢關於組建內河舟師的建議,得到了朱由校和朱常洛的重視。旨意下達,命靖安堡附近的水寨開始試造適用於黑龍江水情的戰船。然而,圖紙、工匠、木材皆是問題。
朱由檢沒有等待,他主動請纓,參與此事。他憑借在格物院學到的知識和在屯田實踐中積累的動手能力,與將作監派來的老工匠一起,研究黑龍江的水文資料部分來自王承恩的海圖資料庫,部分來自當地漁民的描述),分析羅刹人船隻的特點。
他發現,羅刹人的船更適合遠洋或寬闊水域,在黑龍江有些河段顯得笨重。而當地鄂倫春、達斡爾人使用的“樺皮船”輕便靈活,卻無法承載火炮。他提出一個折中方案:借鑒南方漕船和鳥船的船型,設計一種平底、吃水淺、載重適中、既能靠槳帆動力、又能在關鍵部位加裝輕型火炮的“黑龍江哨船”。
他親自繪製草圖,與工匠反複推敲結構,甚至利用屯田點的簡易工棚,試驗不同木材如耐寒耐腐的鬆木、柞木)的強度與韌性。經過無數次修改和模型測試,第一艘“黑龍江一號”哨船的圖紙終於定型。雖然它看起來有些“四不像”,卻綜合考慮了航行、作戰和本地化的需求。
與此同時,他並未放鬆對羅刹動向的警惕。他派出的夜不收帶回消息,羅刹人在精奇裡江上遊的一個支流河口,正在建立一個新的據點,規模似乎不小。朱由檢立刻將這一情報連同哨船的設計圖樣和建造進度,一並急報京城。他知道,時間的緊迫性,容不得半分懈怠。他的“格物”精神,正從田壟間的暖棚,延伸至關係國家安全的戰艦設計與邊防預警,展現出愈發全麵的才能。
初夏的陽光照耀著帝國的山河,李自成在漠南推動著文化的融合,張獻忠在江南製定著行業的規則,小石頭在西南化解著改流的陣痛,朱由檢在北疆勾畫著水上長城。他們麵對的挑戰各異,手段不同,卻都圍繞著同一個核心:如何將帝國的意誌和新政的成果,更深入、更穩固地紮根於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暗流依舊湧動,但這些年輕的身影,正以其逐漸成熟的智慧與堅定的行動,成為帝國航船破浪前行最可靠的壓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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