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二年的初冬,第一場雪遲遲未至,乾燥的北風卷過帝國廣袤的疆域,帶來刺骨的寒意。各方在皇帝朱常洛的擘畫與砥柱能臣的竭力支撐下,看似平穩地度過了一係列危機,然而,水麵下的暗流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在各方勢力的碰撞與新生事物的衝擊下,愈發湍急難測。
北疆,磐石堡。
定王朱由檢站在新落成的北疆總督府了望台上,俯瞰著堡內外井然有序的屯墾村落與往來商隊。得益於有效的肅奸與疏導並重的邊貿政策,北疆表麵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然而,李永芳呈上的一份最新密報,卻讓他眉宇間凝結的寒霜久久不散。
“殿下,夜不收在更北的密林深處,發現了新的營地痕跡,規模不大,但構築頗為專業,非尋常馬賊或散兵遊勇所能為。而且,”李永芳壓低了聲音,“根據現場遺留的些許物證判斷,其中似乎有京製火銃的零件,雖已損毀嚴重,但工藝絕非邊鎮或羅刹仿品所能及。”
“京製火銃?”朱由檢眼神銳利如鷹,“能確定來源嗎?”
“難以追查具體編號,但工藝特征指向軍器局或兵仗局早年流出的一批舊貨。問題是,這批火器如何能越過重重關隘,流至此地?與之前德王府管事的線索是否關聯?”李永芳語氣沉重,“此外,各邊市雖加強管控,但近來發現,有商隊利用歸附部落的通道,進行小規模、多批次的違禁品交易,鹽、鐵、茶之外,似乎還有……書籍。”
“書籍?”朱由檢一怔,邊關走私書籍,頗為罕見。
“並非經史子集,而是一些雜書,甚至有……刊印粗糙的《水滸》、《三國》之類的話本,以及一些輿圖摹本。”李永芳解釋道,“夜不收截獲了一些,內容無甚特彆,但其流入草原部落,恐有潛移默化、窺探我虛實之嫌。背後之人,所圖非小。”
朱由檢沉默片刻,北風刮過他年輕卻已顯剛毅的臉龐。“內奸未除,外患又添新疑。看來,有人不甘寂寞,想在北疆這盤棋上,再落幾顆閒子。”他轉身,語氣冰冷,“繼續深挖,不要打草驚蛇。重點查兩個方向:一是京營乃至宮中早年淘汰軍械的流向;二是那些看似無害的書籍、輿圖,究竟源自何處,由何人組織販運。本王倒要看看,這冰層之下,到底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龍安州,“州立錢莊”的招牌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開業不過旬月,前來存儲、借貸的商賈、工坊主乃至稍有積蓄的工匠已是絡繹不絕。柳文耀推行的“平糶倉”與“匠師分級補貼”暫時穩住了物價和工匠情緒,而這錢莊與“工票”的試行,則試圖從更深層麵梳理龍安的金融脈絡。
然而,新的問題接踵而至。簽押房內,戶房主事與錢莊首任“大掌櫃”由柳文耀從徽商中聘請的精乾之人)正向他彙報棘手情況。
“國舅爺,‘工票’推行,工匠稱便,因其可直接兌換米糧布匹,免受銀錢波動之苦。但……各工坊主卻多有怨言。”戶房主事麵露難色,“他們需用真金白銀向州衙兌換‘工票’支付部分工錢,而州衙兌付給他們的,卻並非全額現銀,部分是以未來稅收抵扣或低息貸款憑證抵充,這讓他們資金周轉壓力大增。”
錢莊大掌櫃補充道:“更麻煩的是,因龍安產出日增,信譽漸著,近來有大量外地銀錢湧入,尤其是江南一帶的‘洋錢’西班牙銀元)和私鑄銀錠,在市麵流通,衝擊官定銀錢比價。州衙雖竭力維持‘工票’信譽,然若外來銀錢過多,恐生‘劣幣驅逐良幣’之患,屆時‘工票’恐難維持。”
柳文耀揉著眉心,工業化帶來的金融問題,遠比技術難題更複雜抽象。他試圖建立一套可控的信用體係,卻遭遇了現實利益和更大範圍貨幣流動的衝擊。
“工坊主的困難,需體諒。”柳文耀沉吟道,“可允許他們以其在錢莊的存款、或提供可靠抵押,申請短期借貸,以緩解兌付‘工票’帶來的現金流壓力,利息可適當優惠。同時,曉諭各工坊,州衙采購、以及未來皇商司訂單,將優先考慮使用‘工票’結算的工坊,以此提升‘工票’吸引力。”
“至於外來銀錢……”他目光凝重,“光靠龍安一州之力,難以完全管控。需立即上奏朝廷,陳明情況,請戶部統籌,研究應對之策。在此之前,龍安錢莊可嘗試提高‘工票’與官銀的兌換便利,並對外來銀錢進行成色、重量檢驗,收取一定的‘火耗’或鑒定費,增加其流通成本,間接維護‘工票’和官定銀兩的地位。”
他意識到,龍安已不僅僅是一個工業基地,更成了一個金融試驗場和各方資本角逐之地。他必須小心翼翼地在促進發展與防範風險之間走鋼絲。
對馬海峽,陰雲密布。數艘懸掛著朝鮮旗幟,實則為大明東廠操控的改裝商船,正借著夜色掩護,悄然駛向九州北部的偏僻海岸。船上裝載的並非尋常貨物,而是精心準備的“禮物”——一批保養良好的倭刀、部分淘汰的明軍製式皮甲、以及用特殊藥水處理過、遇熱才會顯現的“南蠻”葡萄牙)火銃結構草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與此同時,九州肥前藩平戶港,一家新開的“唐物屋”經營中國商品的店鋪)悄然掛牌。掌櫃的是一名神情精明的中年男子,實則為盧象升融合郭嘉武魂)派出的得力乾員。他不僅售賣絲綢、瓷器,更暗中收集浪人信息,並悄悄散播著關於江戶幕府對各外樣大名課以重稅、意圖削藩的流言。
紫禁城,樞密院值房。
徐允貞融合上官婉兒武魂)正在聽取各方進展的密報。
“史可法大人方麵,聯絡九州島津家的密使已派出,攜帶重金及承諾,初步反饋尚可,島津家對限製貿易早有不滿。”一名心腹稟報。
“盧象升大人方麵,平戶的‘唐物屋’已立足,流言開始擴散。支持切支丹殘黨的計劃也已啟動,人選正在物色。”
“楊漣大人籌備的正式使團已基本就緒,計劃明春出發,以追剿殘倭、要求開港通商為由,前往江戶。”
“孫傳庭大人已初步擬定《對日通商章程草案》,涉及關稅、居留地、貨幣兌換等細則。”
徐允貞仔細閱看著文書,微微頷首。明暗兩條線均已啟動,進展符合預期。然而,她心中並無絲毫輕鬆。上官婉兒的武魂讓她對政治鬥爭的複雜性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
“告訴我們在平戶的人,”她指示道,“流言可散,但需掌握分寸,避免過早激化矛盾,引起幕府警覺,反噬自身。聯絡外樣大名,亦需謹慎,需甄彆其是真心求變,還是首鼠兩端,待價而沽。一切行動,以獲取確切情報、製造可控混亂為首要,不可貪功冒進。”她深知,謀國之事,如同烹小鮮,火候稍有偏差,便可能滿盤皆輸。東瀛這個泥潭,一旦陷入過深,恐非帝國之福。
東廠提督王安的案頭,堆積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密報。他如同一個耐心的蜘蛛,在帝國情報網絡的核心,梳理著每一根絲線的顫動。
他重點翻閱著關於北疆京製火銃流失、龍安外來銀錢湧入以及東南荷蘭人最新動向的報告。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在他眼中卻隱隱存在著某種模糊的關聯。
“北疆的火銃,龍安的洋錢……這手筆,不像是一般邊商或貪官所為。”王安喃喃自語,尖細的聲音在靜室中回蕩,“倒像是……有著更龐大網絡和更深遠圖謀的勢力。”
他召來親信檔頭,吩咐道:“加派人手,重點查幾個方向:一是晉商徽商中,與口外、江南乃至海外聯係極其密切的幾家;二是各地藩王府邸,近期的銀錢流向與人員往來;三是……留意一下江南幾個大織坊、錢莊,與龍安那邊的商業競爭情況。記住,要外鬆內緊,切勿走漏風聲。”
“是,督公。”檔頭領命,猶豫了一下,又道,“還有一事……宮中近日有些閒言碎語,說……說萬歲爺近來獨宿乾清宮的時候多了,對後宮諸位娘娘似乎有些……冷落。”
王安眼皮微微一抬,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這等宮闈瑣事,也值得報上來?管好你們的嘴,不該打聽的彆打聽,不該傳的話一句也彆說!萬歲爺的心思,也是你們能揣測的?”他語氣嚴厲,心中卻是一動。皇帝勤於政務是真,但後宮關係亦關乎國本。這點微妙的變化,他記下了,卻不會輕易動作。在深宮之中,有時候,沉默比打探更能保全自身,也更符合他皇帝家奴的身份。
乾清宮暖閣,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冬夜的寒意,卻驅不散朱常洛眉宇間那一絲深沉的凝思。他麵前禦案上攤開的,並非緊急軍報,也非各部奏章,而是一幅他親手繪製的、極其簡略的“關係脈絡圖”。上麵以朱筆勾勒出北疆、龍安、東南、東瀛、朝堂、後宮等節點,並以細線標注著已知的物資、銀錢、信息流動方向,以及可能存在的人物關聯。
北疆的違禁火器與書籍,龍安洶湧的外來資本,東瀛暗流下的博弈,朝堂之上因各方事務帶來的權力微調,乃至後宮那看似無足輕重的風聲……這一切,在他眼中逐漸串聯成一幅龐大而模糊的圖景。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朱常洛輕輕吐出一口氣,自語道。帝國這棵大樹在快速生長,吸引來的不僅是陽光雨露,還有試圖攀附的藤蔓、蛀蝕根基的蟲蟻,乃至覬覦果實的飛禽走獸。
他深知,目前的各方舉措,大多還處於“治標”層麵,勉強維持著平衡。北疆肅奸未能根除源頭,龍安金融改革遭遇外部衝擊,東瀛策略剛剛落子,效果未知,朝堂利益格局的調整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係統。”他在心中默喚。
腦海中,那卷“山河社稷圖”緩緩展開,代表國運的光絲依舊微弱,但似乎比之前凝實了少許。人物洞察功能冷卻中。沒有新的任務提示,武魂功能也沉寂著。
係統依舊沉默,如同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隻提供有限的信息,將決策與執行的重擔,完全壓在他的肩上。
朱常洛並不失望,反而更加清醒。依賴外掛終非長久之計,真正的力量,源於對現實的深刻洞察、對人心的精準把握、以及對大勢的巧妙引導。
他提起朱筆,在那張關係脈絡圖上,於“北疆火器”與“龍洋錢”之間,畫上了一個問號;在“江南”與“海外”之間,連上了一條虛線;在“宗室”與“邊貿”之間,加重了標記。
“傳旨,”他對外侍立的王安說道,“令戶部、兵部、工部,會同皇商司,限一月內,將曆年軍械製造、淘汰、庫存、調撥之詳細檔案,尤其是涉及火銃、火炮者,整理明晰,報朕禦覽。另,著戶部暗查近三年來,江南銀錢北流及海外銀元流入之主要渠道與規模。”
他沒有直接指向任何具體嫌疑人,而是要從製度和大宗物資、金融流動的層麵,去探查可能的漏洞與關聯。這是帝王的視角,居高臨下,統攬全局,從宏觀的數據和流程中,去尋找微觀異常的蛛絲馬跡。
帝國的冬天才剛剛開始,而水麵下的暗流,已然在冰層之下,加速奔湧。
喜歡朕聽說,你們叫我大明一月皇帝?請大家收藏:()朕聽說,你們叫我大明一月皇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