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四年的春夏之交,幾場酣暢的雷雨洗去了連日的悶熱,也仿佛滌蕩著帝國積累的塵埃。隨著各方布局的深入和力量的碰撞,潛藏的矛盾與真實的格局,在這場夏雨過後,以更加清晰的姿態顯露出來。
北疆,冰雪徹底消融,黑土地上草長鶯飛。朱由檢籌建“神機炮營”的計劃得到了朝廷的全力支持,但實施起來卻阻力重重。合格的炮手稀缺,懂得火炮維護的工匠更是鳳毛麟角,新式火炮的彈藥供給線也尚顯脆弱。
然而,朱由檢以其一貫的冷峻與鐵腕,硬是推動了變革。他從“鐵血騎”和邊軍精銳中遴選識文斷字、心思縝密者,由龍安州派來的少數工匠和兵仗局老師傅共同教導,進行填鴨式的強化訓練。同時,他下令在北疆總督府下設立“軍械所”,專門負責火炮的日常維護、彈藥調配與技術鑽研,試圖建立一套獨立的炮兵後勤體係。
初夏的一場實兵演練中,新編成的“神機炮營”首次亮相。十二門“泰昌式野戰炮”依次排開,在觀測手的指揮下,對預設的“敵軍營壘”進行了三輪急速射。炮聲隆隆,硝煙彌漫,遠處的木靶土壘被轟得四分五裂。雖然仍有火炮因操作不當出現故障,觀測與配合也顯稚嫩,但那集中火力的毀滅性效果,已讓觀演的眾將深感震撼。
“此乃破陣利器,亦為守城堅盾。”朱由檢對身旁的李永芳道,“然成軍非一日之功,需嚴加操練,精益求精。往後,我北疆戰法,當因之而變。”北疆的軍事變革,在艱難中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龍安州,《龍安工律》的試行引發了劇烈的分化。以趙氏織坊為首的幾個大工坊主,依仗其雄厚資本和暗中獲得的江南商幫支持,公開抗拒《工律》中關於改善工匠待遇的條款,甚至惡意抬高工價,試圖擠垮那些遵守《工律》的中小工坊,造成市場混亂。
柳文耀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朝中彈劾他“苛待商賈”、“擾亂龍安”的奏章再次增多。但他並未退縮,反而采取了更為堅決的行動。他首先動用州衙權力,以“囤積居奇、擾亂市易”為由,暫時凍結了趙氏等幾家大工坊的官營煤炭供應和部分銷售渠道。
緊接著,他親自召集龍安州所有工匠代表,在州衙大堂舉行公議。會上,他並未空談大義,而是將《工律》條款逐條解釋,並請那些已試行《工律》的工坊工匠現身說法,講述工作環境改善、工錢按時足額發放、傷病有所依仗帶來的切身變化。
“龍安之利,源於諸位工匠之手!若手藝人不得溫飽,無有保障,何人願潛心鑽研技藝?龍安之興,又何以為繼?”柳文耀的聲音在堂中回蕩,“《工律》非為束縛,實為保障!保障諸位能憑手藝安身立命,保障龍安能健康長遠!”
工匠們大多樸實,誰對他們好,心裡自有一杆秤。公議之後,人心迅速轉向,趙氏等大工坊主陷入了孤立。最終,在州衙的強力乾預和工匠群體的壓力下,趙氏等人不得不低頭,表示願意遵守《工律》。龍安這場關於發展道路的內部博弈,以柳文耀和《工律》的暫時勝利告一段落,但資本與治理之間的深層矛盾,已然埋下。
東南福州,張獻忠從葡萄牙人手中獲取的造船技術與航海圖,被迅速送往龍安格物院和福州船廠進行分析研究。龍安的工匠們對西夷的船體結構、帆索係統表現出極大興趣,尤其是其多層甲板設計和船艉樓結構,對提高戰艦適航性和居住性頗有啟發。而航海圖則填補了大明對印度洋以西地區的認知空白。
然而,技術的引進與消化並非易事。西夷的計量單位、設計理念與大明傳統造船術差異巨大,翻譯和理解過程中謬誤百出。張獻忠焦躁不已,親自蹲在船廠,督促工匠們日夜鑽研。
“看懂了沒?這‘英尺’是個什麼玩意兒?這龍骨傾角為何如此設計?”他拿著幾張潦草的譯稿,對著幾位老船工匠師連聲發問。
老工匠們麵麵相覷,一人鼓起勇氣道:“督帥,夷人技藝,確有其獨到之處,然與我朝工法迥異,若要融會貫通,造出兼具兩家之長的好船,非……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張獻忠罵罵咧咧,卻也知此事急不得。他下令成立“艦船研習所”,彙集通譯、工匠、水師老兵,專門負責消化西夷技術,並嘗試在建造新船時進行局部改良。同時,他嚴密封鎖消息,防止技術外泄,尤其是被荷蘭人探知。一場圍繞戰艦技術的無聲暗戰,在東南沿海悄然展開。
日本江戶,將軍暴卒帶來的權力真空效應持續發酵。以酒井忠世、土井利勝為首的輔政老臣與以將軍生母淺井氏及其家族為代表的外戚集團之間,爭奪主導權的鬥爭日趨激烈,政令時常前後矛盾。這使得他們對西南強藩的控製力大為削弱。
長州藩主毛利輝元率先發難,聯合肥後、築前等藩,向江戶幕府聯名上書,以“藩庫空虛、民生艱難”為由,要求改革“參覲交代”製度,削減軍役,並允許西南諸藩自行處理部分對外貿易,以充實財源。此舉得到了九州、四國地區多數外樣大名的暗中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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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使團館驛內,楊漣與孫傳庭密切關注著事態發展。他們判斷,毛利輝元此舉意在試探幕府虛實,若幕府應對失當,西南諸藩的訴求可能會迅速升級。
“幕府內鬥正酣,無力亦無心對西南用強。”孫傳庭分析道,“此乃我朝加大投入之機。可讓西南諸藩看到,與我大明合作,方能真正擺脫困境。”
楊漣讚同此議,他們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向長州等藩傳遞了更明確的支持信號,並提供了又一筆小額的低息“商業貸款”,助其穩定藩政,暗示若局勢有變,大明可提供更多援助。東瀛的局麵,正朝著大明所期望的方向——持續動蕩與分化——加速滑行。
紫禁城,夏日的雷雨過後,空氣格外清新。朱常洛站在殿前,望著被雨水洗刷得鋥亮的琉璃瓦,心中思索著四方局勢。
北疆新軍初成,戰力可期,然成軍之路漫長;龍安內爭暫息,《工律》站穩腳跟,然資本與民生的矛盾根源未除;海疆得技術之利,然消化吸收需時,且西夷警覺必增;東瀛亂象已成,然火候掌控仍需精妙,引火燒身則為不智。
“傳旨,”他回到案前,對王安道,“北疆新炮營所需工匠、教員,著工部、兵部在全國範圍內遴選精乾,火速派往。龍安《工律》試行之經驗教訓,著格物院詳加記錄,為日後推廣做準備。東南船廠研習夷技,所需錢糧、人手,優先保障,然需謹防技術外泄,尤其警惕荷蘭細作。東瀛使團,當繼續穩坐釣魚台,暗中助力西南,然需把握分寸,不可直接介入其內鬥。”
他的決策,更加注重長遠與根基,既支持各方的進取,也提醒其中的風險。
“告訴徐允貞,”朱常洛沉吟片刻,補充道,“樞密院需加強對各方動向的關聯分析。北疆羅刹受挫,是否會轉而尋求海上合作?龍安資本受抑,其背後江南勢力會否在朝中或其他領域反彈?東瀛之亂,會否影響朝鮮局勢?朕要的,是全局之脈絡。”
夏雨滌塵,亦讓隱藏的脈絡更加清晰。帝國的掌舵者,正以更加敏銳的目光和更深沉的思慮,審視著這片曆經風雨的江山,為接下來的航程,尋找著最穩妥卻也最有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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