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娘隻覺得天旋地轉,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全憑一股意念支撐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那擔架上的是誰?是延峰還是延嶺?他……他還活著嗎?
衝到近前,看清了抬擔架的是完好無損、隻是滿臉悲憤和疲憊的陳延嶺,而擔架上那個毫無生氣、臉色蠟黃、雙目緊閉的人,正是陳延峰!
“兒啊!”奶奶王氏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嚎,撲到擔架邊,手顫抖著想去摸兒子的臉,卻又不敢落下。
張桂娘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懷裡的陳彥差點脫手。她看著丈夫那毫無血色的臉,隻覺得心臟驟然停止,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隻有自己血液凍結的冰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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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陳滿倉身子猛地一晃,被旁邊的三叔趕緊扶住。他死死盯著擔架上的長子,額頭青筋暴起,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聲音:“……怎麼回事?!你大哥……他怎麼了?!”
陳延嶺看到家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這個半大的小子,一路上咬牙硬撐沒掉一滴淚,此刻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爹!娘!嫂子!大哥沒死!大哥還活著!可是……可是那些天殺的狗官!他們不是人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語無倫次。同行的兩個後生也是紅著眼圈,滿臉憤懣。好不容易等陳延嶺情緒稍緩,他才斷斷續續說出了原委。
原來,他們這批民夫九死一生,完成了任務,九月初就開始陸續南返。朝廷按理應有微薄的銀錢和糧米作為撫恤發放。途徑涿郡府城時,他們前去領取。誰知那負責發放的胥吏層層克扣,到了他們手裡,隻剩下寥寥幾文銅錢和些許發黴的粟米!
陳延峰性子耿直,看著同村鄉親們拿命換來的這點東西,又想到一路上死傷的同伴,一股血氣直衝頭頂。他帶頭站出來理論,言辭激烈了些,指責那胥吏貪汙喝兵血,罔顧人命。
那胥吏被當眾頂撞,惱羞成怒,竟反口汙蔑陳延峰聚眾鬨事,藐視官府,煽動民亂!根本不給他們分辨的機會,如狼似虎的衙役便衝上來,將陳延峰拖翻在地,當著所有民夫的麵,結結實實打了三十殺威棒!
那板子又厚又沉,專打臀腿。三十板下去,陳延峰當場皮開肉綻,昏死過去。同村的人敢怒不敢言,隻能忍氣吞聲,領了那點象征性的撫恤,輪流抬著重傷昏迷的陳延峰,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
“大哥是為了大家才被打成這樣的!那三十板子……差點要了大哥的命啊!”陳延嶺哭喊著,“路上發了高熱,迷迷糊糊一直說明話,這兩天才好些,能吃點稀的了,但人一直沒力氣,下不了地……”
聽完敘述,陳家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不是戰傷!不是意外!竟然是被他們拚死效力的官府,被那些蛀蟲一樣的胥吏,打成這般模樣!
奶奶王氏眼前一黑,直接暈厥過去,幸好被旁邊人扶住。張桂娘再也支撐不住,抱著陳彥癱軟在地,失聲痛哭,那哭聲裡充滿了絕望、心痛和滔天的憤怒!她看著擔架上丈夫那張蒼白的臉,想象著他被按在地上毒打的情形,隻覺得心如刀絞。
爺爺陳滿倉沒有哭,他佝僂著背,像一尊瞬間被風霜蝕刻得更加深刻的石雕。他死死盯著兒子,那雙粗糙的大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滲出血絲而不自知。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屈辱在他蒼老的眼中燃燒。
他緩緩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極其輕緩地掀開蓋在兒子身上的破褂子。那猙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棒瘡暴露在秋日的涼風裡,雖然簡單包紮過,依舊能看到滲出的血水和膿跡,慘不忍睹。
陳滿倉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他閉上眼,兩行混濁的熱淚終於無法抑製地滾落下來,砸在黃土之上。
歡喜的團聚場麵尚未完全散去,巨大的悲憤和冰冷的現實卻已狠狠砸在了陳家人的頭上。
陳彥被母親的哭聲和周圍壓抑到極致的憤怒所包裹,他看著擔架上氣息微弱的父親,看著悲痛欲絕的親人,看著周圍鄉親們又是同情又是憤怒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在他心底瘋狂滋長。
那是對這個世道不公的冰冷認知,是對強權欺壓的切齒痛恨!
讀書……出路……父親期望他讀書明理,光耀門楣。可若這世道本身便是渾濁不堪,理在何處?耀又從何來?
一種名為“力量”的渴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強烈地在這個幼小的身體裡奔湧。他要變強,要有能力保護家人,要讓那些欺辱他們的人,付出代價!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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