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家業漸增需勞力牙行初遇赤子心
“陳記皂坊”的生意如日中天,帶來的財富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陳彥家作為最大的股東,分得的紅利自然最為豐厚。陳滿倉和老伴王氏一輩子勤儉持家,驟然有了這麼多錢,心中歡喜之餘,也難免有些不安。思來想去,最穩妥的辦法還是購置田產,這是莊稼人心中最踏實的根基。
於是,在陳滿倉的主持下,家裡陸續在附近村莊買下了幾十畝上好的水田和旱地。加上原本的田產,陳家如今已然成了陳家溝數一數二的田產大戶。田地多了,自然是喜事,但也帶來了幸福的煩惱——家裡的勞動力嚴重不足了。
陳延峰作為長子,要負責統籌肥皂作坊的原料采購和部分對外聯絡,還要時不時去皂坊幫襯;陳延嶺性格沉穩,主要負責管理日益擴大的田產,安排農活,但光靠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陳延嶽則全身心撲在“陳記皂坊”的店鋪經營上,早出晚歸;張桂娘和李秀娟要管理肥皂作坊的生產,還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務;就連年紀尚小的陳秀、陳康等孩子,也要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雜事。
即便如此,麵對新增的幾十畝田地,農忙時節的耕種、收割、晾曬等繁重勞動,依然讓陳家上下疲於奔命。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忙碌的疲憊,連吃飯都常常是匆匆扒拉幾口就又要去忙活。
陳彥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深知,僅靠自家人拚命,絕非長久之計,而且極易積勞成疾。這天晚飯後,他看著祖父揉著酸痛的肩膀,父親眉頭緊鎖地計算著明天的農活安排,終於忍不住開口提議:
“爺爺,爹,我看最近家裡實在太忙了,大家都累得夠嗆。如今咱們家也算寬裕了,不如……去縣裡的牙行,買兩個老實肯乾的下人回來幫忙吧?這樣,爹和二叔能輕鬆些,娘和嬸嬸也能有個幫手。”
此話一出,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陳滿倉放下揉肩的手,眉頭皺了起來。買下人?這在以前,是陳家這種莊戶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傳統的觀念裡,隻有那些地主老財、官宦人家才會使喚奴仆。自家雖然現在有了些錢,但終究是農戶出身,買下人,總覺得有些僭越,也怕鄉鄰說閒話,更怕買回來的人不好管教,反成禍害。
他沉吟片刻,緩緩搖頭道:“彥兒,你的心意爺爺明白。但買下人……這事不妥。咱們莊戶人家,手腳齊全,自己乾活是本分。再者說,人心隔肚皮,買回來的人不知根底,萬一偷奸耍滑,或者惹是生非,豈不是麻煩?還是自家人辛苦點踏實。”
陳彥早就料到祖父會有此顧慮。他並不直接反駁,而是換了一個角度,輕聲說道:“爺爺,您說得在理。不過,孫兒最近在趙先生家讀書,見師兄修遠也有個書童,平日裡幫忙磨墨鋪紙、整理書籍,甚是方便。孫兒想著,若是咱家也能有個伶俐的小子,一來可以幫孫兒打理些書房雜事,讓孫兒能更專心讀書;二來,閒暇時也能幫家裡乾些雜活,豈不是兩全其美?就當是給孫兒添個伴讀的書童,您看如何?”
他將“買下人”這個有些刺耳的說法,巧妙地轉換成了“添書童”,這立刻觸動了陳滿倉內心最柔軟也最看重的地方——孫子的學業!在陳滿倉看來,一切有利於孫子讀書上進的事情,都是頭等大事。給讀書的孫子配個書童,這在士紳家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僅不會惹人閒話,反而顯得家裡重視教育,是件體麵事。
果然,陳滿倉一聽是為了孫子的學業,態度立刻發生了轉變。他撚著胡須,思索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兒子兒媳們疲憊的麵容,終於點了點頭:“嗯……若是為了彥兒讀書方便,添個書童……倒也不是不行。還是彥兒想得周到。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見祖父鬆口,陳彥心中暗喜,連忙道:“謝謝爺爺!那咱們過兩日就去縣裡牙行看看?”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陳彥向趙先生告了假,早早放學。祖父陳滿倉親自套好了牛車,三叔陳延嶽也特意從皂坊抽身陪同,一來他經常去縣裡,熟悉情況,二來他也想跟著去看看熱鬨。祖孫三人,懷著不同的心情,趕著牛車,朝著清河縣城而去。
到了縣城,陳延嶽先駕著車繞道去了集市東頭的“陳記皂坊”。雖然才過晌午,但店鋪門口依然有不少顧客。陳延嶽進去看了看賬目,交代了夥計幾句,臉上滿是當家掌櫃的得意。陳彥也順便看了看貨架上的肥皂,詢問了不同香型的銷售情況,心中對市場的熱度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離開皂坊,牛車才拐向位於縣城西街一條相對僻靜巷子裡的牙行。越是靠近,陳彥的心情越是有些複雜。他來自一個倡導人人平等的時代,對於“人口買賣”這種事,本能地帶著一種排斥和不適。但在這個特定的時空背景下,這又是合法且普遍的社會現象。他隻能告訴自己,儘量以善意的角度去對待,希望能給一些苦命人找到一個相對安穩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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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行的門麵並不起眼,門口掛著一個褪色的幌子,上書一個“僦”字租賃、雇傭之意,也含買賣)。一進門,一股混雜著汗味、黴味和廉價熏香的味道便撲麵而來。廳堂不大,光線昏暗,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牙人正坐在櫃台後撥拉著算盤。見到有客上門,尤其是陳延嶽衣著體麵如今已是掌櫃派頭),牙人立刻堆起笑臉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可是要雇人還是買人?小店這裡有剛從北邊逃難來的,有手腳勤快的,有會伺候人的,應有儘有,包您滿意!”牙人熱情地招呼著,眼神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陳滿倉和陳彥,判斷著他們的身份和購買力。
陳滿倉有些拘謹,陳延嶽便上前一步,開口道:“掌櫃的,我們想買個……嗯,添個書童,要年紀小些,伶俐懂事,認得幾個字最好。再看看有沒有老實肯乾的壯勞力,能種地乾重活的。”
“好說好說!”牙人一聽是要買人,而且需求明確,笑容更盛,“書童和壯勞力都有!請隨我到後院看看。”
穿過一道小門,來到後院。這裡比前廳寬敞些,但環境更為不堪。院子一角用簡陋的木柵欄圍著幾十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或蹲或坐,眼神大多麻木、呆滯,偶爾有幾個孩子好奇地看過來,眼神中也充滿了怯懦和恐懼。空氣中彌漫著更難聞的氣味。
陳彥看著這一幕,心中一陣刺痛。這就是這個時代底層百姓最真實的苦難縮影。祖父陳滿倉和三叔陳延嶽顯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牙人卻習以為常,指著柵欄裡的人介紹道:“客官請看,這些都是身家清白的,有的是家鄉遭了災活不下去自賣自身的,有的是犯了事被官府發賣的,都便宜。您要的壯勞力,那邊幾個黑臉的漢子就不錯,有一把子力氣……”
他的話音未落,柵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和孩子的哭喊聲!
“嗚哇……哥哥!我餓……”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約莫五六歲、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哭泣,她麵前的地上掉了一小塊黑乎乎的、像是野菜團子的東西。旁邊,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同樣瘦弱但眼神倔強的男孩,正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死死地護在妹妹身前,對著一個比他高大半頭的少年怒目而視,嘴裡發出低吼:“滾開!那是我妹妹的吃食!”
那高大少年顯然是想搶小女孩的食物,被男孩攔住,臉上露出凶相,罵道:“小雜種!敢攔我?看我不揍你!”說著就要動手。
牙人見狀,臉色一沉,罵罵咧咧地就要上前製止:“吵什麼吵!不想活了!”
就在這時,陳彥卻突然開口:“住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牙人和那要動手的少年都愣了一下,看向這個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的小孩子。
陳彥沒有理會牙人,他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個護妹心切的男孩身上。男孩雖然瘦弱,但脊梁挺得筆直,眼神中充滿了保護親人的決絕和不顧一切的勇氣。這種在絕境中依然不放棄守護的責任感,深深打動了陳彥。
他轉向牙人,平靜地問道:“掌櫃的,這對兄妹,是什麼情況?”
牙人見貴客詢問,連忙換上一副笑臉:“哦,這小哥兒問他們啊?是前陣子北邊逃荒過來的,爹娘都沒了,兄妹倆一路乞討到這裡,實在活不下去了,自賣自身換口飯吃。哥哥叫石頭,妹妹叫草兒。就是這當哥哥的性子有點倔,不太聽話……”
陳彥心中了然。他走到柵欄邊,隔著木欄,看著那依舊警惕地護著妹妹的男孩,溫和地問道:“你叫石頭?這是你妹妹草兒?”
男孩警惕地看著陳彥,沒有回答,但眼神中的敵意稍微減弱了一些。
陳彥也不在意,對身旁的三叔陳延嶽低聲道:“三叔,你去外麵買幾個肉包子,再買碗熱粥來。”
陳延嶽雖然不明白侄子想乾什麼,但還是應聲去了。
不一會兒,陳延嶽端著熱騰騰的包子和粥回來了。香氣頓時彌漫在院子裡,引得柵欄裡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吞咽著口水。
陳彥接過包子和粥,示意牙人打開柵欄門。他走到那對兄妹麵前,蹲下身,將食物遞了過去,聲音輕柔:“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男孩石頭看著眼前白胖的包子和香噴噴的粥,喉結劇烈地滾動著,但他沒有立刻去接,而是先看了看陳彥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的意圖。當他看到陳彥眼中隻有平和與善意,沒有絲毫戲弄或施舍的意味時,他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食物,先遞給妹妹草兒一個包子,低聲道:“草兒,慢點吃,彆噎著。”
小女孩草兒餓極了,接過包子就狼吞虎咽起來。石頭自己則拿起另一個包子,卻沒有立刻吃,而是先向陳彥深深地鞠了一躬,啞著嗓子說:“謝謝……謝謝公子。”
看到這一幕,陳彥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也消失了。一個在極度饑餓下,依然先照顧妹妹,並且懂得感恩的孩子,其心性本質是善良和堅韌的。
他站起身,對牙人說道:“掌櫃的,這對兄妹,我要了。另外,再挑兩個身體結實、看著老實的壯年男子。”他的語氣果斷,不容置疑。
陳滿倉和陳延嶽對視一眼,雖然有些意外孫子侄子)的選擇,但看到剛才那兄妹情深的一幕,心中也頗為觸動,便沒有出聲反對。
牙人沒想到這看似主事的老者沒說話,反倒是這個小孩子做了主,而且一買就是三個!頓時喜笑顏開,連聲答應:“好!好!公子好眼光!這兄妹倆雖然瘦,但都是好苗子!我這就給您辦手續!”
夕陽西下,牛車緩緩駛離了牙行。車上,除了陳彥祖孫三人,還多了三個沉默的新成員:緊緊牽著妹妹手的石頭,依偎在哥哥身邊、小口吃著第二個包子的草兒,以及兩個被選中的、名叫大山和鐵柱的憨厚中年漢子。陳彥看著車外逐漸遠去的縣城輪廓,心中默默許下承諾:既然帶你們離開了那裡,便會儘力給你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而此刻,他更關心的是,如何讓這個剛剛擴充了人口的家庭,在新的環境下,和諧共處,共同走向更好的未來。
第五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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