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絲餘暉將錢塘江口染成一片淒豔的暗紅。震天的喊殺聲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哭泣、傷者的呻吟,以及空氣中久久不散的血腥與焦糊氣息。
周勃率領的鎮江營主力,經過一番血戰,終於將山本一絕拋棄的千餘倭寇殘部儘數殲滅。將士們雖然疲憊不堪,甲胄破損,血染征袍,但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喜悅和複仇的快意。他們開始清理戰場,救治同袍,收攏俘虜,掩埋屍體主要是倭寇的,己方陣亡將士需妥善安置)。
觀潮山上,緊閉了數個時辰的柵門終於緩緩打開。以鄭信為首的一眾官員、士紳,在家丁仆役的攙扶下,戰戰兢兢、步履蹣跚地走下山來。當他們踏足山下這片剛剛經曆血戰的土地,看到眼前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景象時,許多人再也支撐不住,當場嘔吐起來,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在地,失聲痛哭。
這哭聲,既有對死裡逃生的後怕,也有對罹難同僚、仆從的哀悼,更有對這場無妄之災的恐懼與委屈。昔日裡高高在上、談笑風生的官老爺、富家翁,此刻個個衣衫不整,麵色慘白,頭發散亂,涕淚橫流,可謂狼狽到了極點,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儀。
鄭信雖然強自鎮定,但微微顫抖的雙手和蒼白的臉色,也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他在幾名親隨的簇擁下,走到正在指揮善後的周勃麵前,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冠,深深一揖到地,聲音沙啞卻充滿感激:“周將軍!今日若非將軍率神兵天降,力挽狂瀾,我等……我等皆成倭寇刀下之鬼矣!將軍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請受鄭信一拜!”
周勃連忙側身避開,上前一步扶住鄭信,沉聲道:“鄭大人言重了!保境安民,乃末將分內之責!何況倭寇猖獗,竟敢深入我大雍腹地作亂,凡我大雍軍人,皆該奮起殺敵!大人與眾位受驚了!”
他環視一眼那些驚魂未定的官員士紳,語氣緩和了些許:“如今戰事已畢,倭寇主力雖遁,但殘敵或有餘孽,此地尚不安全。末將已派人清理周邊,還請諸位大人、先生稍作安頓,待局勢穩定,再行返城。”
眾人聞言,紛紛向周勃道謝,感激涕零。劫後餘生的慶幸,衝淡了之前的恐懼,氣氛稍稍緩和。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支約百餘人的騎兵隊伍,正從東南方向疾馳而來。雖然同樣滿身征塵,血染戰袍,但隊伍井然有序,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為首一人,竟是一位身著青色儒衫、麵容尚帶稚氣的少年,正是陳彥。他身後跟著如鐵塔般的石頭,以及錢猛等鎮江營將士。
隊伍在周勃等人麵前勒馬停下。陳彥翻身下馬,腳步略顯虛浮,顯然消耗極大。他快步走到鄭信和周勃麵前,躬身行禮,聲音帶著疲憊卻依舊清晰:“學生陳彥,參見鄭大人,周將軍。”
鄭信看到陳彥,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驚訝之色:“陳彥?你……你怎麼會在此地?還……還與周將軍的部下在一起?”他記得這少年是今科案首,文弱書生,此刻竟出現在這剛剛平息的血戰之地,還與這些悍卒為伍,實在令人費解。
周勃也是有些意外,正欲開口詢問陳彥那邊戰況如何。
然而,還未等陳彥回答,一陣更加急促雜亂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塵土飛揚中,隻見鎮江鎮守使餘文遠,親自率領著大批頂盔貫甲的親兵衛隊,殺氣騰騰地疾馳而至!馬蹄尚未停穩,餘文遠便已飛身下馬,臉色鐵青,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人群中的陳彥!
“來人!”餘文遠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手指陳彥,厲聲怒吼,“給本鎮拿下這個搶奪兵符、擅調大軍、形同造反的狂徒!”
“嘩啦!”數十名如狼似虎的親兵一擁而上,瞬間將陳彥和石頭圍在中央,明晃晃的刀槍直指二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鄭信臉色驟變,上前一步,擋在陳彥身前,對餘文遠急聲道:“餘鎮守!你這是何意?陳彥乃今科案首,有功名在身!更是方才解救觀潮山、擊退倭寇的功臣!你豈可無故拿人?!”
周勃也是又驚又怒,抱拳道:“餘大人!此事必有誤會!陳公子持符調兵,乃是為解觀潮山之圍,救鄭大人與諸位同僚於危難!若非陳公子當機立斷,末將也無法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何來搶奪兵符、擅調大軍之說?!”
餘文遠冷哼一聲,目光掃過鄭信和周勃,最後死死盯住神色平靜的陳彥,聲音冰冷徹骨:“誤會?功臣?鄭大人,周將軍,你等可知,此子是如何取得本鎮兵符的?!”
他猛地提高聲調,字字如錘,砸在每個人心上:“是他!假借宴會,騙本鎮靠近,然後暴起發難,偷襲本鎮,打傷本鎮親衛,強行奪走兵符!此乃以下犯上,形同叛逆!按大雍律法,搶奪兵符者,視同謀反,罪當淩遲,株連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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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搶奪兵符?!”
“偷襲鎮守使?!”
餘文遠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在人群中炸開!所有人都被這駭人聽聞的指控震得目瞪口呆!
鄭信、周勃,以及剛剛下山的眾多官員士紳,全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陳彥。他們萬萬沒想到,這支拯救了他們性命的大軍,竟然是這個看似文弱的少年舉人,用如此激烈、如此大逆不道的方式“請”來的!
搶奪兵符,偷襲朝廷鎮守使!這任何一條,都是足以掉腦袋、甚至禍及家族的重罪!
場麵瞬間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彥身上,想看他如何辯解。
陳彥麵對無數道震驚、疑惑、甚至帶著譴責的目光,臉上卻異常平靜,沒有絲毫驚慌。他輕輕推開身前試圖保護他的石頭,向前邁了一步,整理了一下因戰鬥而破損的衣衫,然後對著餘文遠,以及鄭信、周勃等人,緩緩地、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
抬起頭,他的目光清澈而坦然,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餘大人所言……俱是實情。兵符,確是學生設計奪取。鎮守使大人,亦是學生出手製住。所有罪責,學生一力承擔,與他人無涉。”
他竟然……承認了!
而且承認得如此乾脆,如此平靜!
這一下,連餘文遠都愣了一下,他本以為陳彥會百般狡辯,卻沒想到對方直接認罪。
鄭信急道:“陳彥!你……你糊塗啊!即便事急從權,也豈能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周勃更是急得跺腳:“陳公子!你為何要承認!你那是為了救人啊!”
陳彥看向鄭信和周勃,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但語氣依舊平靜:“鄭大人,周將軍,學生深知搶奪兵符乃十惡不赦之罪。然,當時情勢危急,倭寇陰謀襲城,百萬生靈懸於一線。學生人微言輕,若按部就班,層層稟報,恐倭寇早已得手,臨安化為焦土。學生無奈,隻得行此險招、下策。學生願伏法認罪,隻求朝廷明察,學生此舉,絕非為私利,實為保全臨安百萬百姓,保全鄭大人、周將軍及在場諸位性命,保全我大雍顏麵!”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那些驚魂未定、此刻卻因他這番話而麵露複雜之色的官員士紳,最後再次看向餘文遠,坦然道:“學生甘願受縛,聽候朝廷發落。是非功過,自有公論。”
說罷,他主動伸出雙手,神色平靜,任由兩名親兵將沉重的鎖鏈套在他的手腕上。石頭見狀,怒吼一聲想要反抗,卻被陳彥用眼神嚴厲製止,隻得咬牙,同樣束手就擒。
餘文遠看著被鎖住的陳彥,眼神複雜。他心知肚明,若非陳彥奪符調兵,今日臨安必遭大劫,他自己也難逃失職之罪。但律法如山,陳彥的行為確實觸碰了底線,他必須拿人,否則無法向朝廷交代。
“押下去!嚴加看管!”餘文遠一揮手,親兵便將陳彥和石頭押向一旁。
現場一片寂靜。勝利的喜悅尚未散去,功臣轉眼淪為階下囚的戲劇性轉變,讓所有人都心情複雜,五味雜陳。功是功,過是過,但這功過交織在一起,又該如何評判?
鄭信望著陳彥被帶走的背影,長歎一聲,眉頭緊鎖。周勃更是握緊了拳頭,麵色沉鬱。他們都明白,等待陳彥的,將是一場巨大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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