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持槍的是一群高大的白人,手裡攥著獵槍、步槍,把張山和沈靜一行人死死圍在中央。
這些人是萬國商團的,僑民自發組的衛隊,管著安全區的秩序,不許任何帶槍的進來。
領頭的美國人鼻子抽了抽,像是聞到了張山他們身上洗不掉的血腥氣。他那張臉上,混雜著戒備與嫌惡。
“我再說一遍,放下武器!”
他用英語喊話,下巴抬得老高。
“安全區不歡迎任何軍人,不管是你們,還是日本人!”
張山身後的幾個偵察兵,手指扣緊了衝鋒槍的護圈。
隻要張山一句話。
三秒之內,眼前這幫衛隊就得全倒下。
但張山沒動,就那麼站著,一言不發,那雙眼睛裡沒有半點活人的溫度。
命令是護送沈靜,不是跟這幫洋人開火。
空氣裡全是火藥味,扳機前的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爆一切。
隊伍後麵,沈靜排開眾人,走了出來。
她站到張山身前,一個人,迎著那十幾支槍口。
她站得很直。
“先生們,一場誤會。”
她一開口,是一串德語,字正腔圓。
“我們沒有惡意。我需要見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約翰·拉貝先生。”
這串德語讓對方的人群起了些騷動。
領頭的美國人皺起眉頭,顯然沒聽懂。
他旁邊一個德國人模樣的成員走上前來,也用德語回話。
“拉貝先生不見任何軍方的人,這是原則。”
“我不是軍人。”
沈靜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件白大褂上全是塵土,但樣式還在。
“我是一名醫生。我找拉貝先生,是為了談一筆最緊急的人道主義救援事務。”
她的鎮定和口音,讓對方的態度鬆動了一些。
那個德國人跟領頭的美國人低聲說了幾句。美國人點了頭,但條件苛刻:隻許沈靜一個人進,張山他們,必須繳槍,留在原地。
“不行。”
張山的回應斬釘截鐵。
他的任務,是護住沈靜,一步都不能離。
兩邊再次對峙,誰也不肯讓步。
就在這時,鐵絲網後麵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吧,霍夫曼。”
一個高大,戴著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在幾個助手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來人正是拉貝。
拉貝的視線越過沈靜,掃了眼她身後那幾個帶槍的兵,最後停在沈靜臉上。
“美麗的小姐,深夜到訪,有何貴乾?”
他的德語客氣周到,典型的商人做派,但那份客氣並不到眼底。
沈靜被帶進一間臨時辦公室。
張山帶著兩個隊員,守在門外,像三尊鐵塔。
房間裡,拉貝給沈靜倒了杯熱水,直接切入正題。
“沈小姐,我欽佩你的勇氣。但如果你的來意,是想從安全區獲得軍隊物資,我隻能表示遺憾。”
他攤開手,語氣無奈,態度卻不容置疑。
“安全區的中立,是保護這二十多萬難民的唯一屏障。我不能,也不會打破它。”
這個回答,沈靜不意外。
她沒哀求,也沒辯解。
她從醫療包裡取出一樣東西,放在拉貝麵前。
一卷膠卷,還有一份疊得整齊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