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的問題,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了指揮所裡每個人的心頭。
日軍兵力雄厚,裝備精良,對南京已形成三麵合圍之勢。
長江江麵上,他們的炮艇和巡邏艦如同嗜血的鯊魚,往來不絕。
天空之上,偵察機與轟炸機更是如同盤旋的禿鷲,時刻監視著這座孤城的一舉一動。
在這樣一張天羅地網之下,要將數十萬軍隊和近百萬民眾安然渡江,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場規模空前的集體自殺,而非戰略撤退。
指揮所裡的空氣再次凝固。
剛剛因為李逍遙的陽謀而燃起的一點希望,瞬間就被這殘酷的現實澆得冰冷。
唐生智臉上寫滿了焦慮,他幾乎是求助似的看向李逍遙,希望這個總能創造奇跡的年輕人,能再次給出一個答案。
“是啊,李旅長。”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楚雲飛也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他。
“日軍的江防部隊雖遭我軍重創,但其海軍主力實力猶存。大規模渡江一旦開始,必然會招致他們瘋狂的攔截。我們的船隻目標太大,在寬闊的江麵上,就是不設防的活靶子。”
趙剛站在一旁,凝重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麵對眾人焦灼的目光,李逍遙卻異常平靜。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南京市及周邊區域軍事地圖前。
楚雲飛、趙剛和剛剛進入角色的唐生智,目光都隨著他移動的手指而彙聚。
“唐司令,楚兄,政委。”李逍遙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你們說的都對。在敵人重兵圍困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百萬人的渡江,這在任何一本軍事著作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戰爭,從來都不是在紙上打的。我們能打贏南京保衛戰的第一階段,靠的也不是書本上的教條。”
他銳利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地圖,看到了那場即將到來的、波瀾壯闊的渡江場麵。
“我醞釀了一個計劃,我稱之為,金陵渡。”
金陵渡。
這三個字一出口,唐生智、楚雲飛和趙剛的精神都是猛地一振。
“要完成這個計劃,需要拆分成三個互相關聯,但又必須獨立執行的部分。”李逍遙用鉛筆的紅色一端,在地圖上日軍的幾個主要指揮部位置上,畫了幾個大大的叉。
“第一,戰略欺騙。日軍現在是被我們打怕了,但絕不會善罷甘休。我敢斷定,鬆井石根正在調集更多部隊,準備發動更猛烈的總攻。我們必須讓他們相信,我們真的要和南京共存亡,要在這裡和他們流儘最後一滴血。”
唐生智有些不解地問:“怎麼欺騙?大部隊要撤退,調動起來動靜那麼大,根本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調動,當然要調動。但不是為了撤退,而是為了進攻。”李逍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從明天開始,命令李雲龍部和幾個中央軍的精銳團,對城外的日軍陣地,發動小規模、高強度的騷擾性反擊。同時,利用我們繳獲的日軍大功率電台,用明碼和簡易密碼,向重慶,也向日軍,發送大量的虛假情報。”
“內容隻有一個,南京守軍士氣高昂,糧彈充足,正在積極籌備一場大規模的全線反攻,目標是奪回所有外圍陣地,與日軍決一死戰。這種情報,日本人一開始可能不信。但配合上我們不間斷的主動出擊,他們就會慢慢陷入迷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應對我們的反攻上,而絕不會想到,我們真正的目標,是他們的背後,是那條冰冷的長江。”
這番話說完,楚雲飛的眼睛瞬間亮了。
聲東擊西,在如此大的戰略尺度上運用,其魄力與想象力,簡直讓人心驚。
“好一個戰略欺騙!”楚雲飛忍不住讚道,“用進攻的姿態,掩蓋撤退的真實意圖。以打為撤,高明!”
李逍遙點了點頭,手中的鉛筆移到了南京城內,在那些密如蛛網的街道和建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第二,梯次撤離。這是整個計劃最複雜,也最考驗我們組織能力的一環。近百萬的民眾,加上十幾萬的軍隊,不可能一擁而上,那樣隻會造成碼頭的擁堵和踩踏,最終變成一場比戰鬥本身更可怕的災難。”
他看向趙剛,眼神變得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