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黃昏時分。
禦用監左監丞高準,帶著兩名小內使,乘著一輛青帷小車,悄無聲息地從東華門出了宮。他此行是奉命前往皇城東北角的內府供應庫,核對一批新到的蘇杭織造錦緞。這本不是他這等身份的太監必須親自處理的差事,但他近來心中惴惴,在宮內隻覺得憋悶壓抑,便尋了個由頭出來透透氣,也順便……想想出路。
車內,高準靠在軟墊上,左手下意識地摩挲著那缺了半截的小指。這是多年前一次意外留下的傷痕,平日裡他總將手縮在袖中,鮮少有人注意。可不知為何,自從陳矩死後,他總覺得這斷指處時時發燙,仿佛隨時會被人盯上。
“監丞,前麵就到供應庫了。”車外的小內使低聲稟報。
高準“嗯”了一聲,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看外麵漸沉的暮色和略顯冷清的街道,心頭那點不安愈發濃重。“快點核對,核對完了早些回宮。”他催促道。
馬車在供應庫門前停下,高準整理了一下衣袍,剛彎腰下車,異變陡生!
旁邊一條昏暗的巷道裡,驟然竄出數條黑影,動作快如鬼魅,直撲而來!那兩名小內使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捂住了口鼻,利落地拖入了巷中。
高準魂飛魄散,轉身欲逃,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已從身後扼住了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將一塊浸了蒙汗藥的手帕死死按在他口鼻之上。他隻覺得一股刺鼻氣味湧入,渾身力氣瞬間被抽空,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過了多久,高準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蘇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完全陌生的密室,四壁無窗,隻有一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暈。他被反綁在一把硬木椅子上,動彈不得。
“醒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高準猛地抬頭,隻見一個麵容冷峻、眼神銳利的青年男子坐在他對麵,正是沈滄瀾。沈滄瀾身旁還站著兩名勁裝漢子,氣息沉穩,目光如電。
“你…你們是什麼人?咱家是禦用監左監丞!你們膽敢綁架朝廷內官!”高準強自鎮定,尖著嗓子喝道,試圖用身份嚇退對方。
沈滄瀾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高監丞,到了這裡,就彆擺你那宮內官的架子了。我們是什麼人,你心裡難道沒點數嗎?”
高準心頭狂跳,色厲內荏地叫道:“咱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快放了咱家,否則馮公公和太後娘娘絕不會放過你們!”
“馮保?太後?”沈滄瀾冷笑一聲,站起身,緩步走到高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指望他們救你?不妨告訴你,抓你,是英國公的意思。英國公奉的是皇命!你覺得,馮保和太後,能大得過皇上嗎?”
“英國公…張惟賢!”高準臉上血色儘褪,最後的僥幸也破滅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沈滄瀾不再跟他廢話,直接切入主題,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陳矩死了,但他生前做的事,還沒完。我問你,去年臘月二十三,你是否以禦用監核對物料為名,出過宮?是否在城西的‘醉仙樓’私下見過武清侯府的長史錢牧之?”
高準瞳孔驟縮,脫口而出:“沒…沒有!咱家從未在宮外見過錢長史!”
“沒有?”沈滄瀾猛地探身,一把抓住高準的左手,將他那缺了半截的小指亮在燈下,“那名京營老兵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交給陳矩名下小太監令牌,讓他去京營傳假消息的太監,左手小指就是這般模樣!整個宮內,與陳矩關係密切,又有此特征的,隻有你高準!”
“不…不是咱家!你們冤枉好人!”高準拚命掙紮,矢口否認。
沈滄瀾眼神一厲,鬆開他的手,對旁邊一名漢子使了個眼色。那漢子默不作聲地取出一根細長的鐵簽,在油燈的火苗上緩緩炙烤。
密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溫度仿佛驟降。高準看著那逐漸燒紅的鐵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恐懼像毒蛇一樣纏緊了他的心臟。
“高準,”沈滄瀾的聲音如同寒冰,“我勸你想清楚。現在招了,或許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英國公或許會看在你是受陳矩指使的份上,向皇上求情,留你一個全屍。若是不招…”
他頓了頓,看著那燒紅的鐵簽,語氣平淡卻令人毛骨悚然:“這裡的刑具,有三十六種。每一種,都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硬扛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陳矩已經死了,你還要替他背這個黑鍋,賠上自己的性命,甚至牽連族親嗎?”
“族…族親…”高準渾身一顫,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他入宮多年,雖然在老家還有幾個遠房親戚,但若是被扣上這等謀逆大罪…
沈滄瀾捕捉到他瞬間的動搖,趁熱打鐵:“說!那塊‘飛雀內字’銅牌,是不是陳矩讓你從禦用監庫房偷偷取出,交給那小太監的?假傳消息,調動京營兵馬包圍英國公府,是不是陳矩和武清侯李偉、錢牧之共同策劃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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