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的“海事債券”在鄭經的全力推動下，頂著朝中“盤剝商民”的流言蜚語，艱難地開始了發行。得益於月港近年來的繁榮和沈滄瀾團隊建立起的信譽，加上鄭經巧妙地將債券與未來特定航線的貿易優先權、港口費用減免等實際利益掛鉤，首批五十萬兩額度的債券，竟在半月內被與海事息息相關的海商、船主及工坊主們認購一空。
“大哥！成了！首批債券全部售出！”鄭經興奮地拿著賬冊向沈滄瀾彙報，“有了這筆錢，咱們至少能完成三艘主力炮艦的大修和兩艘新式巡海快船的建造！工坊那邊改進火炮的用料和工匠賞銀也有了著落！”
沈滄瀾仔細核對著賬目，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寬慰：“好！此事你辦得漂亮。記住，債券的本息償還，必須嚴格按照章程，從未來關稅中優先劃撥，絕不能失信於人！”
“明白！信譽是咱們的根基，我曉得輕重！”鄭經拍著胸脯保證。
然而，資金的暫時緩解，並不能驅散籠罩在月港上空的層層陰雲。
戚繼光站在船塢旁，看著工匠們忙碌地檢修著“靖海”號在之前海戰中受損的船體，眉頭卻並未舒展。他轉向身旁的沈滄瀾，憂心忡忡：“總督，債券雖解了燃眉之急，然我水師規模與西夷相比，差距仍在拉大。據最新情報，荷蘭人正在巴達維亞全力修複戰艦，據說還從歐洲本土調來了新的造船工匠。西班牙人在馬尼拉也沒閒著，他們的‘聖特立尼達’號據說進行了改裝，側舷火炮增加了不少。”
沈滄瀾默默點頭，目光投向西方海天相接之處：“我知道。北疆牽製了朝廷絕大部分精力，我們隻能依靠自己，在這有限的夾縫中求生存，圖發展。戚將軍，新式巡海快船的建造必須加快，我們要用速度和靈活性，來彌補數量和火力的不足。另外，你之前提出的‘水師陸戰隊’設想，我覺得很好，可以挑選精銳，加強登陸突襲、港口破襲等特殊訓練，未來或可奇兵製勝。”
“末將已著手在辦。”戚繼光應道，隨即壓低聲音，“還有一事，總督。我們的哨船發現，近期在琉球海域附近，出現了幾艘形跡可疑的日本朱印船擁有幕府貿易特許狀的日本商船），他們似乎……並非單純從事貿易，與一些活躍在那片海域的倭寇殘部，有所接觸。”
“日本？”沈滄瀾眼神一凜，“自嘉靖朝大規模倭患平息後，日本已沉寂多年。如今他們也想趁火打劫嗎？還是……受了什麼人的慫恿？”他立刻聯想到與日本貿易密切的葡萄牙人，以及可能暗中攪局的荷蘭人。
“目前尚不清楚其確切意圖，但不得不防。”戚繼光道，“已加派哨船嚴密監視琉球方向。”
就在月港積極備戰的同時，遙遠的巴達維亞和馬尼拉，也並未沉寂。
巴達維亞總督府內，科恩總督的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中卻重新燃起了貪婪與算計的火焰。他看著剛剛從歐洲抵達的密信，對範·海斯特和範德林登說道：“國王陛下和印度事務院對我們在東方的失利非常不滿！但是，他們也給了我們一個新的機會！”
他指著地圖上的大明北方：“明國人的皇帝，正在北方與一個強大的蠻族部落陷入苦戰！他們抽調了幾乎所有能調動的資源！他們的南方海防，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範·海斯特有些猶豫：“總督閣下，我們剛剛在廈門遭受重創，艦隊實力尚未完全恢複。而且，明國那個沈滄瀾和戚繼光，非常難纏……”
“正因為他們難纏，所以才要趁現在動手！”科恩打斷他，眼中閃著寒光，“我們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西班牙的德雷克那個蠢貨，雖然上次被耍了，但他對明國人的仇恨可一點沒少。我已經派人去馬尼拉，再次提議聯合行動！這次，目標不是硬碰硬的港口，而是他們的海上命脈——商船隊！”
他獰笑著：“我們要像狼群一樣，襲擊他們的商路！劫掠他們的貨物！讓他們的海關稅銀大幅減少！讓那個沈滄瀾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要他們的財政崩潰，北方的戰事必然受到影響，到時候，明國朝廷內外交困，就是我們提出條件，重新劃分東方貿易格局的時候！”
幾乎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馬尼拉總督府。
德雷克司令對科恩的聯合提議嗤之以鼻：“荷蘭乞丐又想讓我們當炮灰？哼！”但他轉頭就對副官下令：“不過，科恩有句話沒說錯，現在是打擊明國海上利益的最佳時機。通知我們的小夥子們，可以‘適當’地清理一下航道上那些礙事的明國商船了。記住，手腳乾淨點，彆留下把柄。我們要讓明國人知道，得罪西班牙的下場！”
月港，海鬼張的情報網絡再次發揮了關鍵作用。
“滄瀾！西夷果然忍不住了！”海鬼張快步走進行轅，語氣急促，“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雖然明麵上沒有大的艦隊調動，但他們派出了大量偽裝成商船或海盜的快船，分成數股，開始在通往舊港、暹羅乃至日本的幾條主要商路上活動！咱們已經有三支規模較小的商船隊遇襲了，損失了不少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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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滄瀾一拳砸在桌上，眼中怒火燃燒：“果然來了！他們不敢正麵強攻，就想用這種陰損的手段，掐斷我們的商路，耗儘我們的財力！”
鄭經急道：“大哥！咱們必須立刻派艦隊護航，剿滅這些海盜！”
戚繼光卻相對冷靜：“總督，敵暗我明，他們化整為零，專挑防禦薄弱的小型船隊下手，我們若派主力艦隊大規模護航，如同拳頭打跳蚤，效率低下，且容易被拖垮。若分兵護航，又恐力量分散，被其集中偷襲。”
沈滄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們想玩狼群戰術？那我們就給他們來個‘引蛇出洞’外加‘釜底抽薪’！”
他看向鄭經：“鄭經，你立刻組織幾支規模適中、但裝載高價值貨物的‘誘餌’船隊，大張旗鼓地出海，航線要經過那些西夷快船活躍的區域！但是，船上裝載的，不能全是真貨！”
鄭經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表麵是絲綢瓷器，底下藏的是火藥和精兵？”
“不全是。”沈滄瀾搖頭，“我們要真真假假。一部分船隊確實運載普通貨物，但配備較強的護衛力量，吸引並消耗敵人。另一部分，則作為真正的陷阱！”他看向戚繼光，“戚將軍，你挑選水師中最精銳的快船和陸戰隊員，偽裝成商船水手，混入這幾支‘誘餌’船隊。一旦西夷船隻靠近試圖跳幫劫掠，立刻反擊，力求俘獲或擊沉！我們要讓這些海上鬣狗，有來無回！”
“妙計！”戚繼光讚道，“以商船為餌，以精兵為鉤！末將立刻去挑選人手，製定詳細的伏擊方案！”
沈滄瀾又對海鬼張道：“前輩，你的人要全力配合，盯死每一股西夷快船的動向，將他們可能出現的位置、時間，儘可能準確地提供給戚將軍！我們要打一場精準的反伏擊！”
“放心！包在老子身上！”海鬼張摩拳擦掌。
一道道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月港這架戰爭機器再次高速運轉起來，隻是這一次，戰場從明朗的港口攻防，轉向了更加詭譎莫測的廣闊洋麵。一場圍繞著海上商路控製權的暗戰與反獵殺，悄然拉開了序幕。沈滄瀾能否憑借精準的算計和果斷的行動，再次挫敗西夷的陰謀，保住這至關重要的海上財源？平靜的海麵之下，暗流洶湧，殺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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