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外海,紅樹林與沼澤交織的複雜水道中,一艘破舊的小型漁船隨著緩慢的潮汐輕輕搖晃。船上,哨官陳平和他精心挑選的十二名隊員,正偽裝成當地土著漁民,他們的皮膚被烈日和海風染成古銅色,身上散發著魚腥味,幾乎與這片渾濁的水域融為一體。
“頭兒,看那邊,城堡東南角的棱堡,新增加了兩門至少二十四磅的重炮,射界覆蓋了整個主航道入口。”一個趴在船舷,透過蘆葦縫隙用單筒望遠鏡觀察的隊員低聲報告,他叫周大牙,原是閩地的老海賊,眼力極佳。
陳平湊過去,接過望遠鏡,默默記下炮位和可能的射擊死角。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巴達維亞城堡高聳的石牆、林立的炮口,以及港口內停泊的荷蘭戰艦。那些戰艦保養得極好,帆纜整潔,炮窗緊閉,透著一股肅殺的威嚴。
“數清楚了嗎?多少艘?”陳平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
“能看清的主力艦,八艘,包括兩艘和‘靖海’號差不多大的。還有五艘快船,三艘補給船。港內巡邏很頻繁,半個時辰一班,小船配備輕型火炮和火槍手。”另一個負責計數的隊員快速回應。
“水門呢?”陳平最關心的是這個。巴達維亞城堡臨水而建,設有堅固的水門,是通往城堡內部的一條潛在路徑。
負責勘察水門的隊員,綽號“水鬼”,水性極佳,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低聲道:“難!水流急,水下有鐵柵欄,看起來很結實。柵欄後麵肯定有守衛。而且水門兩側的城牆上都有哨兵,幾乎不間斷地盯著水麵。強攻,不可能。”
陳平眉頭緊鎖。果然,荷蘭人對自己的老巢防衛極為嚴密。
就在這時,一陣引擎般的嗡嗡聲由遠及近。
“注意隱蔽!”陳平低喝一聲,所有人瞬間伏低身子,縮進船艙和蘆葦的陰影裡。
一艘荷蘭人的巡邏小艇從不遠處駛過,艇上的荷蘭士兵端著火槍,警惕地掃視著水麵和岸邊的紅樹林。一名軍官模樣的人甚至舉起望遠鏡,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看了片刻。
船艙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悄悄按住了藏在魚簍裡的短刃和弩箭。周大牙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用口型無聲地說:“媽的,不會被發現了吧?”
陳平眼神冰冷,微微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幸運的是,那軍官似乎並未發現異常,巡邏艇很快轉向,朝著港口方向駛去。
眾人剛鬆了口氣,負責警戒另一側的隊員突然低呼:“頭兒,有情況!看那邊水道岔口!”
陳平立刻挪過去,隻見另一條水道的出口處,兩艘懸掛著馬打藍素丹國旗幟的本地船隻,正與一艘荷蘭的小型交通艇靠在一起。幾個荷蘭軍官正與一名身著馬來貴族服飾的人交談,雙方似乎頗為熟絡,那名馬來貴族還笑著接過荷蘭人遞過去的一個小木箱,掂了掂,顯得很滿意。
“是馬打藍的貴族?”周大牙疑惑。
“看來德·揚那趟沒白跑。”陳平眼神陰沉,“就算蘇丹明麵上不表態,底下還是有人被荷蘭人的銀幣和火槍收買了。”
這個發現很重要,說明荷蘭人在當地擁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力網絡,並非孤立無援。
“頭兒,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水門進不去,硬骨頭啃不動啊。”水鬼有些沮喪。
陳平沉思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水門進不去,就想辦法從彆的地方找缺口。盯緊那些和荷蘭人接觸的本地人,看看他們經常在哪裡活動,走哪條水路。或許,我們能找到一條他們疏於防範的‘便道’。”
他頓了頓,補充道:“把今天看到的,炮位、戰艦數量、巡邏規律、還有馬打藍人和荷蘭人的接觸,全部詳細記下來。這些都是督師和將軍急需的情報。”
就在陳平小隊在巴達維亞的沼澤水網中艱難滲透時,北方的海麵上,荷蘭偵察船“飛魚”號正小心翼翼地貼著習慣航線的邊緣,向大明控製的海域靠近。
船長埃裡克·範·迪曼是個經驗豐富但性格謹慎的老水手,他站在船艏,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空曠的海麵。
“船長,我們已經接近明國人通常的巡邏海域了,還要繼續前進嗎?”大副有些擔憂地問道。
範·迪曼放下望遠鏡,眉頭緊鎖:“總督閣下需要確切的情報。再往前一段,如果還是看不到明國人的船隻,就說明他們的巡邏力量確實削弱了。”
“飛魚”號繼續航行了一個多時辰,海麵上依舊風平浪靜,連通常往來頻繁的明國商船都寥寥無幾。
“看來傳言是真的……”大副的語氣帶著一絲興奮,“明國人真的收縮了!”
範·迪曼卻沒有絲毫放鬆:“不要急著下結論。也許……”
他的話音未落,了望哨突然發出了警報:“左舷前方!帆影!是明國的巡海快船!兩艘!”
所有人心中一驚,循聲望去,隻見遠處海平麵上,兩個黑點正快速放大,船帆上隱約可見大明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