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單純的黑暗。一種沉悶的、帶著黴味和特殊熏香的氣息滲進硬木盒子,鑽進段新紅的鼻腔。這不是阿青工作室裡那種陽光曬過木頭的暖香,而是一種陳腐的、刻意營造的“古舊”味道,像常年不開窗的廟宇。外麵隱約傳來店主——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走動的腳步聲,很輕,但在這死寂的環境裡格外清晰。他似乎在整理東西,瓷器輕微的碰撞聲,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段新紅蜷縮在盒子角落,連顫抖都不敢太用力。未知的恐懼像冰冷的水蛭,吸附在她每一寸皮膚上。這個新主人,比王彩鳳那種明晃晃的貪婪更讓她害怕。他的眼神,那種看待稀世珍寶般的狂熱,讓她覺得自己不是活物,而是一件剛剛出土、需要被“研究”和“供奉”的器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小時,盒子再次被拿起。段新紅的心猛地揪緊。
盒蓋打開了。依舊是那個朦朧的、帶著暖黃色的光源從上方灑下。她發現自己還在那個玻璃罩子裡。罩子外麵,店主的臉湊得很近,金絲眼鏡反射著頂燈的光,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能看到一片冰冷的亮斑。
他沒有說話,隻是觀察。手裡拿著一個細長的、亮晶晶的鑷子,隔著玻璃,虛虛地指向她,仿佛在測量她的尺寸,或者評估她的“完整度”。段新紅嚇得往後一縮,後背抵在冰涼光滑的玻璃壁上。
他似乎滿意了,嘴角極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然後,他做了一件讓段新紅頭皮發麻的事情——他拿起一塊深紫色的、帶著金色流蘇的厚重絨布,緩緩蓋在了玻璃罩子上!
最後一點光線被徹底隔絕。絕對的、密不透風的黑暗降臨。段新紅像被活埋進了一個小小的、華麗的墳墓。她隻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還有外麵隱約的、屬於那個男人的腳步聲。
他把她“收”起來了。
時間失去了意義。在這絕對的黑暗和寂靜裡,段新紅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又異常脆弱。她開始出現幻聽,仿佛聽到阿青刻刀的沙沙聲,聽到王彩鳳尖利的叫罵,聽到俱樂部裡瘋狂的喧囂……各種聲音碎片像潮水一樣湧來,又退去,留下更深的空虛和恐懼。
饑餓和乾渴也開始折磨她。從昨天被王彩鳳搶走到現在,她隻喝過幾滴水,吃過一點點東西。喉嚨乾得冒火,胃部一陣陣痙攣性地抽痛。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絨布被掀開了一角。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店主的臉出現在缺口處,他手裡拿著一個……極其迷你的陶瓷小碟子,隻有他指甲蓋大小,裡麵盛著一點清水。還有一根削得極尖極細的竹簽,頂端戳著一粒比米粒還小的白色飯粒。
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小碟子和竹簽從玻璃罩子側麵一個特意留出的、更小的活動窗口送了進來,放在鋪著天鵝絨的底座上。
“用膳吧。”他隔著玻璃說,聲音平和,甚至帶著一種刻板的禮貌,仿佛在完成某種儀式。
段新紅看著那點水和食物,生理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她掙紮著爬過去,先是捧起小碟子,小口小口地舔舐著裡麵的清水。甘霖滋潤著乾涸的喉嚨,她幾乎要哭出來。然後,她拿起那根竹簽,費力地啃咬著上麵那粒寡淡的飯粒。
店主就在外麵靜靜地看著,像科學家觀察培養皿裡的微生物。他手裡拿著一個皮麵筆記本和一支鋼筆,時不時低頭記錄著什麼。段新紅感覺自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吞咽,都可能成為他筆記裡的一個數據。
吃完後,他用鑷子將空碟子和竹簽又取了出去。絨布再次蓋上,黑暗回歸。
這就是她在這裡的生存模式。不定時的“投喂”,伴隨著無休止的、被窺視的黑暗。她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具體時間,隻能通過“投喂”的次數來模糊計算。大概……已經過去兩天了?還是三天?
每一次絨布掀開,她都懷著微弱的希望,希望能看到一點不同的東西,哪怕隻是一扇窗戶的影子。但每一次,都隻有店主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和例行公事般的“供奉”。
他開始嘗試與她“溝通”。
一次“投喂”後,他沒有立刻蓋上絨布。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看起來像是老式錄音機的東西,按下錄音鍵,然後隔著玻璃,用那種平穩無波的語調說話:
“精靈顯形,未知其年。觀其形貌,類人,微縮至十厘。膚發俱全,目可瞬,口可食,似有靈智……”
他在記錄她的“檔案”。段新紅聽得渾身發冷。
錄完一段,他停下,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段新紅緊緊閉著嘴,縮成一團。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便換了一種方式。他拿出一張白紙和一支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巨大的漢字,貼在玻璃上:
汝乃何物?
墨跡濃黑,字體工整,帶著一種強迫性的審視。
段新紅看著那幾個字,仿佛看到了審判書。她扭過頭,拒絕回應。
店主並不氣餒。下一次,他又換了內容。他畫了一幅極其簡陋的圖——一個火柴人般的小人,站在一個類似祭壇的方塊上,旁邊畫著幾個向上的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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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奉於汝,可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