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夜。濃重的烏雲低壓在城市上空,遮蔽了星月,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極司菲爾路55號,“東瀛商事株式會社”的小樓在黑暗中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隻有零星幾個窗口透出微弱的光,更添幾分詭秘。
距離“秋風掃葉”行動開始,隻剩下不到四個小時。
在“掌櫃”的蘇繡商鋪後堂,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沈驚鴻、“掌櫃”以及幾位精乾的行動隊員圍在一張簡陋的上海地圖前,進行著最後的部署。桌上,擺放著幾把擦拭得鋥亮的駁殼槍、幾捆炸藥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
“計劃再確認一遍。”沈驚鴻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手指點在地圖上55號的位置,“甲組,由老馬帶隊,負責切斷55號對外的電話線和可能的備用線路,製造通訊障礙,並在前門製造混亂,吸引守衛注意力。”
一個麵容精悍的漢子點了點頭。
“乙組,‘掌櫃’親自帶隊,在外圍策應,封鎖55號兩端的路口,阻擊可能前來增援的敵人,並接應我們撤離。”
“掌櫃”麵色凝重地頷首。
“丙組,由我帶領小周,從側麵潛入。”沈驚鴻的手指劃過地圖上55號的側麵,那裡正是他白天觀察到有側門和攝像頭的位置。“我們的目標是潛入主樓,找到‘影武者’的指揮室,儘可能獲取更多行動細節,並伺機破壞其指揮中樞,最好是能……活捉或擊斃‘影武者’!”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眼神銳利如刀:“記住,我們的首要目標是癱瘓指揮,為其他同誌爭取時間和機會。行動必須快、準、狠!十點整,無論成敗,準時撤離!”
“明白!”眾人低聲應道,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沈驚鴻拿起一把駁殼槍,熟練地檢查槍械,將子彈上膛。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因興奮和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穩定下來。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腦海中閃過林薇的麵容。薇薇,等著我……
重慶,林薇的公寓。
林薇坐在書桌前,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傍晚與胡文瀚、崔明泉那場暗藏機鋒的茶敘,像一塊陰雲籠罩在她心頭。崔明泉最後那句“好自為之”,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在她耳邊縈繞不去。
她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對方顯然已經對她失去了耐心,或者說,不再滿足於僅僅是拉攏。拒絕之後,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更直接的威脅?還是某種形式的構陷和迫害?
她起身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警惕地望向樓下寂靜的街道。昏暗的路燈下,樹影搖曳,空無一人。但這種平靜,反而讓她更加不安。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為窒息。
她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她回到書桌,將一些重要的筆記、與老康聯係的密碼本,以及沈驚鴻留給她的那枚素銀鐲子,小心翼翼地藏進一個暗格裡。然後,她開始銷毀一些可能帶來麻煩的草稿和信件。
就在她將最後一張紙投入炭盆,看著火苗將其吞噬時,一陣急促而輕微的敲門聲響起——不是老康約定的安全信號!
林薇渾身一僵,心臟驟然收縮。她迅速吹熄桌上的煤油燈,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她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後,握緊了藏在袖中的一把小巧的匕首。
“誰?”她壓低聲音問道。
門外沉默了片刻,隨即,一個刻意壓低的、陌生的男聲響起:“蘇小姐,開門,查電表。”
查電表?這個時間?林薇心中冷笑,這借口未免太拙劣。
“電表在樓下總閘,你們搞錯了。”她冷靜地回應,身體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門外的人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回應,又是一陣沉默。接著,林薇聽到極輕微的、金屬撬動門鎖的聲音!
他們想要強闖!
不能再猶豫了!林薇當機立斷,她沒有試圖去阻擋那扇並不牢固的木門,而是迅速退到廚房,推開後窗。她的公寓在二樓,樓下是一個堆滿雜物的後院。
就在她準備翻窗而出的瞬間,身後的房門被猛地撞開!兩個黑影持槍衝了進來!
“不許動!”
林薇沒有回頭,毫不猶豫地縱身從窗口躍下!
“砰!”一聲沉悶的槍響,子彈擦著她的耳邊飛過,打在窗框上,木屑飛濺!
林薇落在樓下鬆軟的雜物堆上,就勢一滾,卸去大部分力道,但腳踝還是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她顧不得許多,爬起來,借著夜色的掩護,踉蹌著衝向公寓樓後那條複雜如迷宮的小巷。
身後傳來追擊的腳步聲和壓低聲音的呼喊。
“抓住她!”
“彆讓她跑了!”
林薇咬著牙,忍著腳踝的疼痛,拚命奔跑。她對這片區域的地形還算熟悉,不斷拐彎,利用垃圾桶、晾衣杆等障礙物阻擋追兵的視線。她知道,絕對不能被抓到!一旦落入對方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槍聲再次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子彈打在身邊的牆壁上,濺起一串串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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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顯然是老手,配合默契,逐漸形成了包抄之勢。林薇被逼入了一條更窄的死胡同,前方是高高的圍牆,身後是越來越近的、如同死神般的腳步聲。
絕望再次襲來。難道終究還是逃不過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噗!噗!”
兩聲安裝了消音器的、沉悶的槍聲從胡同口的方向傳來!
緊接著,是兩聲重物倒地的悶響。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胡同口,手中握著一把冒著青煙的手槍,正是老康!
“林薇同誌,這邊!快!”老康的聲音急促而沉穩。
林薇幾乎要喜極而泣,她強撐著跑向老康。
“康叔!你怎麼……”
“沒時間解釋!我們暴露了,胡文瀚和崔明泉是軍統內部與日特有勾結的另一條線上的!他們狗急跳牆了!這裡不能待了,我們必須立刻轉移!”老康語速極快,拉著林薇迅速鑽進旁邊另一條更黑暗的巷道,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到他們麵前。
兩人迅速上車,轎車立刻啟動,加速駛離了這片危險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