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經過三重測試，所有人又困又累，但第四重測試即將開始，林石跟著人流穿過碑林深處的結界，眼前突然開闊起來——千級石階如銀鏈般纏繞在臥虎山腰，每級台階都由暗黑色的玄鐵鑄就，表麵刻滿細密的符文，在晨光中泛著幽藍的光澤。石階兩側雲霧繚繞，隱約能看到頂端立著塊巨大的牌坊，上書“登仙梯”三個古字，筆鋒淩厲如劍。
“此梯共九百九十九級，每級都布有重力與幻術雙重禁製。”李玄通長老的聲音在石階下回蕩，他手中拂塵指向最底端的台階，“重力自下而上遞增，頂端重力可達凡俗的十倍；幻術則會引動爾等心魔，稍有不慎便會墜入雲霧深淵。半個時辰內登頂者為優，一個時辰內為合格，超時者淘汰。”
趙虎聽到“十倍重力”時咋舌不已，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後的巨劍：“乖乖，這要是爬到頂，怕是骨頭都要壓碎了。”阿翠則盯著石階上的符文，指尖輕輕顫抖。
林石的目光落在第一級台階上。玄鐵表麵的符文正緩緩流轉，散發出的波動讓他丹田的玄黃氣微微震顫，。“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他想起爺爺說過的這句話，此刻突然有了彆樣的深意。
“開始！”隨著李玄通長老一聲令下，青衫弟子點燃了第一炷香，計時開始。錦衣少年們爭先恐後地衝向石階，王員外家的公子被仆從簇擁著衝在最前麵，他踩上第一級台階時踉蹌了一下，臉色微變：“這第一級就有兩倍重力？”
蘇清雪的動作卻極為輕盈。她白衣一閃便踏上石階，靈力在周身形成層淡藍色的護罩，將重力巧妙地卸開，幻術似乎對她毫無影響，腳步平穩得像在平地上行走。不過片刻功夫，她已登上百級台階，身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俺也來試試！”趙虎大吼一聲，背著巨劍踏上第一級台階。“咚”的一聲悶響，他膝蓋猛地一沉。“好家夥，這比黑風寨的千斤閘還厲害！”他咬著牙邁出第二步，每走一級都像在泥地裡拔腿，玄鐵台階被踩得嗡嗡作響。
阿翠的方法則更為巧妙。她沒有硬抗重力，而是像山間的藤蔓般左右騰挪，利用石階邊緣的凸起借力，同時指尖不斷彈出細小的綠色光點，那些光點落在符文上，總能讓幻術的波動減弱一瞬。“這些符文每運轉七次會有個間隙。”她對身邊的林石喊道，聲音因用力而有些發顫，“抓住間隙邁步就能省些力氣！”
林石深吸一口氣，踏上了第一級台階。兩倍重力瞬間壓在肩頭，比他想象中輕柔些，或許是玄黃氣在暗中卸力。更讓他意外的是，那些試圖侵入識海的幻術剛靠近，就被丹田的玄黃氣驅散，眼前並未出現幻象。他試著運轉玄黃氣，發現這股力量不僅能抵禦幻術，還能順著符文的軌跡流動，在重力場中開辟出條細微的通路。
“原來如此……”林石心中微動，腳步加快了幾分。他不再刻意抵抗重力，而是像水流般順著壓力的方向調整重心；麵對幻術則全然不做理會，玄黃氣自會將其滌蕩乾淨。這種以柔克剛的方式讓他走得異常平穩，很快就追上了前麵的趙虎。
“林石？你咋跟沒事人似的？”趙虎正咬著牙往上挪，看到林石輕鬆的樣子瞪大了眼睛。他腳下的符文突然亮起紅光，幻術發動——隻見他眼前出現了黑風寨被屠戮的場景，昔日的雜役兄弟倒在血泊中向他呼救。“不！”趙虎大吼一聲，巨劍脫手而出，朝著幻象劈去，整個人卻因重心不穩向前撲倒。
“趙虎！”林石連忙伸手抓住他的後領。重力場中每一絲多餘的動作都要耗費巨大力氣，趙虎這一撲幾乎耗儘了他的靈力，臉色慘白如紙。“那些都是假的！”林石的聲音帶著玄黃氣的波動，穿透幻象直抵趙虎識海，“你活下來不是為了沉溺過去，而是要活出個人樣！”
趙虎渾身一震，眼中的血絲漸漸褪去。他看著掉落雲霧中的巨劍，又看了看林石堅定的眼神，突然一拳砸在玄鐵台階上：“你說得對！俺不能被心魔困住！”他猛地站起身，甩開林石的手，僅憑血肉之軀硬抗重力，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卻再沒動搖過。
就在這時，上方傳來阿翠的驚呼。林石抬頭望去，隻見她在兩百級台階處停了下來，臉色蒼白如紙，正對著空無一人的台階說話：“爹娘？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幻術讓她看到了重傷的父母躺在病榻上的模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腳步再也無法移動。
“阿翠！”林石大喊一聲，運轉玄黃氣加快腳步。他衝到阿翠身邊時，發現她雙眼迷茫，正緩緩拖向石階邊緣的雲霧。“那些不是真的！”林石抓住她的手腕，將一股精純的玄黃氣渡過去，“你進青雲門是為了治好他們，現在放棄就全完了！”
玄黃氣如暖陽般湧入識海，阿翠眼前的幻象瞬間消散。她看著纏繞腳踝的藤蔓化作青煙，又看了看林石汗濕的額頭，突然咬了咬牙：“謝謝你，林石！”她從竹簍裡掏出最後幾片凝露草葉塞進嘴裡，繼續向上攀爬，腳步雖慢卻異常堅定，甚至比之前更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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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互相扶持著向上攀登。趙虎在左，阿翠在右，林石居中，時不時渡出玄黃氣幫兩人抵禦心魔。石階上的重力越來越強，每級台階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鞋底與玄鐵摩擦發出刺鼻的焦味，幻術也愈發逼真，時而化作黑石村的泥石流，時而化作黑風寨的烈火，時而化作藥農的血床。
王員外家的公子在三百級台階處停了下來。他的仆從早已被淘汰，此刻正對著塊台階喃喃自語，那裡幻出了他被死死掐脖子的場景。“放過我”他瘋了似的想衝下石階，卻被重力死死釘在原地，最終抱著頭癱坐在台階上，眼神渙散。
蘇清雪已登上六百級台階。她的護罩越來越薄，臉色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顯然重力已對她造成實質性影響。當她看到林石三人互相扶持著上來時，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握著劍的手緊了緊，腳步竟有了瞬間的遲疑。
“還有一半！”趙虎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每說一個字都要咳出些血沫。他的骨骼發出“咯吱”的聲響，像是隨時會散架，卻始終擋在最外側。阿翠的嘴唇早已咬爛，竹簍裡的靈草全部耗儘，隻能靠意誌力硬撐。
林石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持續渡出玄黃氣讓他靈力損耗嚴重，玄鐵台階的重力已達到凡俗的五倍，胸口像是壓著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但他丹田的玄黃氣卻越來越活躍，與石階上的符文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那些原本壓製他的重力，竟有一小部分被轉化為滋養靈力的能量。
“快看，蘇小姐停下了！”石階下傳來青衫弟子的驚呼。隻見蘇清雪在八百級台階處站定，麵前的雲霧中幻出個白衣老者，正痛心疾首地對她說：“清雪，你資質雖好卻心有雜念，若不斬斷塵緣，終難成大道！”蘇清雪握著劍的手劇烈顫抖，白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她在猶豫什麼？”趙虎喘著粗氣問道。阿翠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突然低聲道：“那幻象……像極了青雲門的太上長老！她在掙紮要不要拜入長老門下，舍棄家族！”
林石卻無暇他顧。第八百八十八級台階上的符文最為詭異，竟同時引動了三人的心魔——在趙虎眼中是黑風寨的大火，在阿翠眼中是父母的病榻，在林石眼中則是黑石村的泥石流和爺爺伸出的手。“石娃子，回來吧，仙途太苦了……”爺爺的聲音在識海回蕩，充滿了誘惑。
“爺爺……”林石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下。重力在這一刻驟然翻倍，他的膝蓋“哢嚓”一聲脆響，鮮血順著褲管流到玄鐵台階上，瞬間被符文吸收。
“林石！”趙虎和阿翠同時大喊，不顧自身安危伸手去拉他。就在三人的手接觸的瞬間，林石丹田的玄黃氣突然暴漲，順著三人相握的手掌流轉，在周身形成個淡青色的光環。光環之內，重力似乎消失了，幻術也如冰雪般消融。
“我們不能放棄！”林石的聲音穿透痛苦，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趙虎要證明雜役也能成修士，阿翠要治好爹娘，我要讓黑石村的名字留在仙途上！”
三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堅定。他們不再分左右，而是肩並肩向上邁步，玄黃氣與木係靈力、土係靈力交織在一起，竟在周身形成個奇妙的循環，將重力與幻術不斷轉化為前進的動力。
當他們踏上第九百級台階時，蘇清雪終於做出了抉擇。她一劍斬碎幻象，白衣染血地衝向頂端，隻是腳步再沒有之前的從容。李玄通長老看著這一幕，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卻落在林石三人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最後九十九級台階的重力已達到八倍。林石的骨骼不知斷了多少根，全靠玄黃氣強行續接；趙虎的肌肉撕裂開來，露出森白的骨頭；阿翠的體力幾乎耗儘，全憑意誌挪動腳步。但他們的手始終緊緊握在一起，誰也沒有鬆開。
“還有最後三級！”阿翠指著頂端的牌坊，聲音微弱卻清晰。雲霧在他們腳下翻騰，像是在嘲笑這些不自量力的凡人；重力如泰山壓頂，要將他們徹底碾碎。
“一起……上！”趙虎嘶吼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林石和阿翠往前推。林石反手抓住他，三人互相攙扶著，一步，又一步，終於在第二炷香燃儘的前一刻，踏上了第九百九十九級台階。
牌坊下的鐘聲轟然響起。三人癱倒在台階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上的傷口在雲霧中緩緩愈合。林石看著掌心的玄黃氣與趙虎、阿翠的靈力纏繞在一起，突然明白爺爺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所謂仙途，從來不是孤身前行。
蘇清雪站在牌坊旁，看著狼狽卻眼神明亮的三人，冰藍色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迷茫。她贏了時間，卻輸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李玄通長老走上頂端，看著三個幾乎不成人形的少年，又看了看香灰上的餘燼，突然放聲大笑：“好！好！好！青雲門收徒，收的不僅是資質悟性，更是這份堅韌與情誼！你們三個，都合格了！”
青衫弟子遞來療傷的丹藥，林石將丹藥分給趙虎和阿翠。三人相視一笑，儘管渾身是傷，卻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遠處的王員外家的公子仍癱坐在台階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頂端。他永遠不會明白，自己輸的不是資質，而是那份在絕境中彼此扶持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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