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的暮色來得格外快,鴉雀嶺的風裹著寒意鑽進地下醫療站的洞口,卻吹不散洞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與草藥味。油燈的火苗忽明忽暗,映著林晚沾著血汙的雙手——她剛給一名腹部中彈的士兵縫完最後一針,線還沒剪斷,又有兩名醫護兵抬著擔架衝進來,擔架上的士兵腿上還在汩汩流血,褲腿早已被血浸透成深褐色。
“快放這兒!”林晚幾乎是本能地起身,順手抓過旁邊的止血帶,跪到擔架旁。那士兵是1營的新兵,才十七歲,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沒喊一聲。林晚摸出酒精棉擦了擦他的傷口周圍,剛要纏止血帶,士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林大夫,彆管俺……先救能打仗的弟兄……”
“胡說什麼!”林晚的聲音有些發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隻要還有氣,就沒有該放棄的!”她用力扯開士兵的褲腿,傷口比想象中深,子彈擦著骨頭過去,得儘快處理。旁邊的醫護兵遞來磺胺粉,林晚小心地撒上去,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可指尖還是忍不住發抖——這已經是她處理的第47個傷員,從午後到現在,沒喝過一口水,沒啃過一口乾糧,眼睛早被油燈熏得發紅,手被繃帶磨破的地方滲著血,沾到士兵的傷口上,她自己都沒察覺。
地下醫療站本就不大,現在擠得滿滿當當。靠牆的稻草上躺著輕傷員,有的在給自己的傷口換藥,有的幫著遞紗布;中間的空地上擺著三副擔架,都是等著縫合的重傷員;洞口的角落裡,阿吉正幫著醫護兵抬傷員,他胳膊上的繃帶還沒拆,是中午拚刺刀時被劃的,卻執意不肯歇著:“林大夫都沒停,俺這點傷算啥!”
張鐵柱也來了,他胳膊上的縫合線剛拆了一半,就吵著要來看傷員。看到林晚蹲在地上處理傷口,後背的軍大衣都被汗水浸得發潮,他皺著眉走過去,從懷裡掏出個烤紅薯——是炊事班特意給他留的,他沒舍得吃,用布包著還熱乎:“林大夫,先吃點墊墊,不然撐不住。”
林晚頭也沒抬,手裡還在給傷員纏繃帶:“你先拿著,等我處理完這個再說。”話剛說完,眼前突然一陣發黑,手裡的繃帶掉在地上。她想撐著站起來,腿卻軟得像沒了骨頭,直直地往旁邊倒去。
“林大夫!”阿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張鐵柱也趕緊上前,把她扶到稻草上坐下。周圍的傷員都安靜下來,原本哼哼唧唧的傷員也忘了疼,盯著林晚,眼裡滿是擔心。一名老兵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塊乾硬的餅,遞過來:“林大夫,吃點吧,你要是倒下了,俺們這些傷號可咋辦啊……”
林晚靠在岩壁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看到周圍圍著的士兵,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有點暈,歇會兒就好。”張鐵柱把烤紅薯塞到她手裡:“必須吃!不然俺們就都不換藥了!”士兵們跟著起哄,有的說“對,林大夫不吃,俺們也不吃”,有的說“俺們幫著遞東西,你坐著指揮就行”。
林晚拗不過他們,隻好剝開紅薯皮,小口吃起來。紅薯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稍微緩解了些胃裡的空落落的感覺。她看著眼前這些士兵——有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有的腿纏滿繃帶,卻還想著幫她,眼眶突然有點發熱:“謝謝你們……等處理完這些傷員,咱們一起歇。”
剛吃完紅薯,洞口又傳來腳步聲,是陳硯。他手裡端著一碗熱粥,還有一碟鹹菜,是從炊事班特意煮的。看到林晚靠在岩壁上,他快步走過去:“怎麼回事?剛才聽通訊兵說你暈倒了?”
“就是累著了,沒事。”林晚想站起來,卻被陳硯按住:“坐著彆動,把粥喝了。”他把粥碗遞到她手裡,又拿出塊乾淨的布條,蹲下來幫她纏手上的傷口——剛才她沒注意,傷口沾了血,又裂開了。“你啊,總把自己當鐵打的。”陳硯的聲音裡帶著責備,動作卻輕得很,“醫療站這麼多傷員,不是靠你一個人能扛的,得讓醫護兵也分擔些。”
“他們也沒歇著。”林晚喝著熱粥,暖意從胃裡傳到四肢,“磺胺快用完了,剛才給重傷員用的時候,都得省著來……還有繃帶,也剩不多了。”
陳硯皺了皺眉:“我已經讓王銳給師部發了三封電報,催他們送藥品和繃帶,應該快到了。你彆擔心這些,先把自己照顧好——要是你倒下了,醫療站就亂了。”
林晚點點頭,把最後一口粥喝完。剛放下碗,就聽到醫護兵喊:“林大夫,又有傷員送來了!是巡邏隊的,被鬼子冷槍打中了!”
林晚立馬站起來,剛才的疲憊好像被這聲喊衝散了大半。陳硯想攔她,卻被她躲開:“我沒事,再處理幾個就歇。”她快步走到洞口,看到擔架上的士兵胸口插著子彈,呼吸微弱,趕緊喊道:“快拿止血鉗!還有磺胺粉!”
張鐵柱和阿吉也跟著忙活起來,一個幫著抬擔架,一個遞器械。油燈的光映著林晚的側臉,她的眼睛裡沒有了剛才的疲憊,隻剩下專注。周圍的傷員也沒閒著,輕傷員幫著遞紗布、擰毛巾,原本擁擠的醫療站,卻顯得格外有序——每個人都在儘自己的力,像擰成一股繩的麻繩,攥得緊緊的。
一直忙到後半夜,最後一個傷員處理完時,天已經快亮了。林晚靠在岩壁上,再也撐不住,閉上眼睛就睡著了。醫護兵想把她抬到裡麵的稻草上,卻被陳硯攔住:“彆碰她,讓她歇會兒。”他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下來,輕輕蓋在林晚身上,又給她掖了掖邊角。
洞口的風還在刮,可地下醫療站裡卻透著一股暖意。輕傷員們靠在一起睡著了,有的還握著沒遞完的紗布;張鐵柱和阿吉靠在洞口,守著醫療站,防止有人打擾;陳硯坐在林晚旁邊,望著她疲憊的睡顏,心裡滿是心疼——這個總是衝在最前麵的女大夫,用她的手,救了太多弟兄的命。
天快亮時,林晚迷迷糊糊地醒了。看到身上的軍大衣,又看到坐在旁邊的陳硯,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沒去休息?”
“等你醒了再去。”陳硯遞給她一杯溫水,“王銳剛才來報,師部的藥品和繃帶到了,還有糧食,讓你彆擔心了。”
林晚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傳到心裡。她望著洞口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又看了看周圍熟睡的士兵,輕聲說:“隻要能守住鴉雀嶺,再累也值。”
陳硯點點頭,眼裡滿是堅定:“會守住的,有你在,有弟兄們在,一定能守住。”
喜歡鐵血黔軍:從抗戰到解放請大家收藏:()鐵血黔軍:從抗戰到解放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