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村邊那條渾濁的小溪,在看似平靜中悄然流淌。自那日淩雲以神乎其技的手法接好張老漢家虎子的斷臂後,他在張家屯的處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棵老槐樹下,不再是他孤零零一人守著冷清的“攤檔”。每日清晨,當他推開張老漢家那間簡陋廂房的門時,往往已有三兩個村民等在院外,或捂著紅腫的癤瘡,或扶著酸痛的老腰,或牽著被荊棘劃破手的孩子,眼神中不再是警惕和排斥,而是帶著幾分敬畏、幾分期盼,以及一絲對新奇事物的好奇。
平靜下的暗流,表麵看來是令人欣慰的。淩雲來者不拒,依舊秉持著他那套在現代社會看來是最基礎、在此刻卻堪稱革命性的原則:清創、消毒、對症用藥。他用煮沸後晾溫的水清洗傷口,用蒲公英粉消炎,用艾草炭止血,用自製的柳木夾板固定扭傷。他耐心地向求醫者解釋為何要保持傷口乾燥,為何發熱要多飲溫水。報酬依舊微薄,有時是幾個還帶著母雞體溫的雞蛋,有時是一小捧新摘的豆角,有時甚至隻是一句樸素的“多謝郎中”。但淩雲並不在意,他深知,積累信任和人望,遠比囤積眼前那點可憐的物資重要。他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教授張老漢一些最簡單的傷口處理技巧,比如如何按壓止血,如何辨認常見的止血草藥。張老漢學得認真,看淩雲的眼神,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近乎師徒的敬重。
然而,在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之下,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的先兆,如同水底暗湧,悄然浮現。起初,並未引起太多注意。一次,淩雲在為一位老農處理腳底的裂口時,隨口問起近日起居,老農嘟囔了一句:“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這兩天也不知咋了,屯子裡好幾個拉肚子的,俺家老婆子昨兒個也跑了好幾趟茅房,渾身不得勁。”淩雲當時並未深想,隻囑咐多休息,注意飲食清淡。
又過了一兩日,淩雲注意到,村中那口供全屯人飲用、洗衣、甚至飲牲口的老井周邊,似乎比往常更加汙穢。菜葉、爛果核、甚至禽畜的糞便,散落在井台附近,被秋日依舊頑固的蒼蠅嗡嗡圍繞著。井水看起來比往日更加渾濁。他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源自他作為現代醫生對公共衛生條件的本能警惕。他知道,這種環境下,腸道傳染病極易滋生。但他也清楚,改變村民世代沿襲的生活習慣絕非易事,況且,目前隻是零星個案,他若貿然提出,很可能被視作危言聳聽,再次引發排斥。他將這絲不安壓了下去,隻是更加嚴格地要求前來求醫的人,務必用燒開的水清洗傷口,並私下提醒張老漢家,飲用水最好也煮沸後再喝。張老漢雖覺麻煩,但出於對淩雲的信任,也照做了幾分。
這絲不安,如同投入湖麵的小石子,漾開一圈漣漪後,很快被日常的瑣碎淹沒。直到幾天後的一個午後,平靜被徹底打破。
疫情爆發來得迅猛而殘酷,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先是東頭的李二狗家,壯得如牛犢般的兒子突然發起高燒,渾身打擺子,接著便是腹痛如絞,抱著肚子在炕上打滾,一趟接一趟地往茅房跑,起初拉的是稀水,沒多久,排泄物裡就夾雜了粘稠的膿液和刺眼的鮮血,裡急後重,蹲在茅坑半天也拉不出多少,卻總覺得沒拉乾淨,痛苦不堪。緊接著,西邊靠水塘的孫寡婦家,她年邁的婆婆也出現了同樣症狀,嘔吐、高熱,迅速脫水,眼窩深陷,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幾乎在同一時間,屯子裡又有三四戶人家傳出了類似的哭喊和呻吟。
症狀出奇地一致:突發的高熱、畏寒戰栗、劇烈的、痙攣性的腹痛、頻繁到無法控製的腹瀉,初為水樣,迅速轉為粘液膿血便,並且伴有極其痛苦的裡急後重感——患者肛門墜脹,時刻想排便,但每次隻能排出少量膿血,痛苦循環往複,難以休止。患者們麵色慘白,冷汗淋漓,在病榻上輾轉呻吟,身體像被抽空了般迅速虛弱下去。這不是普通的吃壞肚子,這是典型的、具有強烈傳染性的烈性腸道傳染病的征兆!
情節發展瞬間轉向失控的混亂與絕望。
傳統應對的無效與恐慌蔓延開始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來勢洶洶的“怪病”,村民們的第一反應,依舊是沿襲祖輩傳下來的、根深蒂固的舊有模式。
求助神權成了首選。儘管王婆子在接骨事件中威信掃地,但當死亡陰影籠罩時,人們對超自然力量的恐懼和依賴再次占據了上風。“快去請王婆婆!肯定是衝撞了哪路邪神!”恐慌的呼喊在屯子裡回蕩。王婆子再次被請了出來。她似乎也急於挽回顏麵,打扮得比以往更加詭異,臉上塗滿紅白相間的油彩,手持銅鈴和一大疊畫得更加繁複的符紙,在一眾惶恐村民的簇擁下,煞有介事地來到最先發病的李二狗家。她在院子裡點起香燭,煙霧繚繞中,她開始更加癲狂地舞蹈,搖鈴念咒,聲音尖利刺耳。最後,她將符紙燒化,灰燼混入一碗從水缸裡直接舀出的涼水中,製成“神水”,命令李二狗的兒子喝下。結果可想而知,冰冷的、可能本身就攜帶致病菌的“神水”下肚,不僅對病情毫無益處,反而可能加重胃腸道刺激,甚至加速了病菌的傳播。類似的場景在其他病患家中重複上演,王婆子的“法力”在殘酷的疫情麵前,顯得蒼白無力,甚至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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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法失效也在同步進行。一些對神婆半信半疑,或求神無效的村民,開始嘗試各種流傳的土方。有人找來鍋底灰炭末),認為能吸附“病氣”,強行給病人灌下;有人去野外采來一些具有收斂止瀉作用、但對痢疾杆菌無效甚至可能加重毒素吸收的草藥,煎湯服用。這些方法,或許對普通腹瀉有點心理安慰或輕微作用,但對於凶猛的細菌性痢疾,無異於隔靴搔癢,根本無法遏製病情的惡化。
恐慌升級是不可避免的後果。傳統的應對措施全麵失效,疫情像野火一樣在屯子裡蔓延,新的病例不斷出現。更可怕的是,死亡開始降臨。最先撐不住的,是孫寡婦那年邁體弱的婆婆。在經曆了高熱、劇烈腹瀉和脫水的折磨後,老人沒能熬過第二個夜晚,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冰冷的土炕上。孫寡婦淒厲的哭嚎聲,像一把尖刀,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也刺穿了每一個村民的心理防線。緊接著,屯裡另一個體質虛弱的孩童也夭折了。哭聲、哀嚎聲、驚恐的議論聲,取代了往日的雞鳴犬吠和炊煙嫋嫋,成為張家屯的主旋律。謠言如同瘟疫的幫凶,迅速擴散開來:“是天上降下的瘟神收人來了!”“準是有人做了缺德事,觸怒了山神土地爺,降下懲罰!”恐怖的氣氛如同實質的濃霧,籠罩了整個村落。村民見到病患家屬,如同見到瘟神本人,遠遠避開,甚至有人開始用石塊和汙言穢語驅趕他們,人性的恐懼和自私在生存危機麵前暴露無遺。屯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絕望之中。
張老漢急匆匆地從外麵回來,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一把拉住正在院子裡晾曬草藥的淩雲,聲音因恐懼而微微顫抖:“淩……淩郎中,不好了!屯裡……屯裡鬨大瘟了!李二狗家小子、孫寡婦的婆婆……好幾家都倒下了!孫家婆婆……昨晚沒了!這……這可咋辦啊?!”他眼中充滿了無助和恐懼,仿佛又回到了虎子摔斷胳膊那一刻的慌亂。
淩雲的心猛地一沉,最壞的預感成了現實。聽著張老漢的描述,那些典型的症狀在他腦中清晰浮現——細菌性痢疾,還是傳染性極強的類型!在缺乏有效抗生素和補液支持的古代,這絕對是能屠村滅寨的恐怖瘟疫!他之前那絲不安,此刻化作了沉重的巨石壓在心口。這不是簡單的治病救人了,這是一場關乎整個村落存亡的戰爭!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老丈,彆慌!帶我去看看最重的病人!這不是天災,是疫病,能防能治!但必須立刻采取措施!”他知道,陰雲已徹底籠罩張家屯,而他,這個身懷超越時代知識的穿越者,必須挺身而出,迎接這場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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