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虔城分兵
1277年春二月初九的日頭,把章貢兩江的水麵曬得發燙,粼粼波光裡晃著虔州城頭的“宋”字旗。我站在州學門口的老樟樹下,看著文天祥的親兵將最後一捆卷宗搭上馬鞍,青布包裹上還沾著昨夜研墨時濺的墨點——那是他親手寫的《梅州檄文》,字裡行間的棱角,比校場邊的石碑還要硬。
“劉鐵,特戰六隊的甲胄都按‘三才陣’的路數備妥了?”我朝著隊列喊了一聲。
劉鐵從十二名隊長裡跨步而出,他肩上的長槍斜挑著,槍纓紅得像燃著的火:“回提刑大人,三十六副皮甲都加了竹片襯裡,防箭雨的;短銃按您的法子改了引信,雨天也能燃。”他身後的三百精兵唰地挺直,黑衣勁裝外罩著的皮甲上,用朱砂畫著客家刀的紋樣——那是白硯帶著姑娘們昨夜連夜畫的,說“朱砂能驅邪,刀紋能壯膽”。
正說著,文天祥的夫人歐陽氏牽著一雙兒女走過來,小公子手裡攥著塊用紅繩係著的青銅碎片,那是上次從元軍營地繳獲的“回回炮”殘片,被他當成了玩物。“劉雲,”歐陽氏的聲音裡帶著點顫,“我跟文山說好了,帶孩子們去梅州,路上也好照看他的湯藥。”
我往州學內瞥了眼,文天祥正對著地圖出神,手指在梅州、漳州的位置上來回移動。“夫人,”我欠身時,腰間的青峰劍輕輕撞在甲葉上,發出清脆的響,“梅州去漳州的路,要過七處瘴氣林,孩子們經不起這個。您看——”我指向西廂房,“阿黎已在州學旁盤下兩間鋪子,前院開醫館,後院通著州學的藏書樓,孩子們既能讀書,又有個照應。”
歐陽氏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阿黎正領著兩個姑娘搬藥櫃,櫃門上“神農嘗百草”的木刻在日頭下泛著光。那兩個姑娘是上次從元軍手裡救下的,此刻腰間彆著短刀,見我們望過去,立刻按“三才陣”的起勢站定——阿黎教她們的“護宅十三式”,雖比不得特戰隊員的功夫,護著家宅卻綽綽有餘。
“可文山他……”歐陽氏話沒說完,文天祥已卷著地圖走出來,手裡還捏著支狼毫筆,筆鋒上的墨汁未乾。“就依劉雲的意思。”他把地圖往我手裡一塞,“你看,我打算先入梅州,清剿那邊的漢奸劣紳,把囤積的糧草運出來;再分兵一半給劉鐵,讓他帶十二隊特戰隊員去漳州,聯絡佘族的藍太君——她手裡有三千佘兵,是條硬漢子。”
我展開地圖,上麵用朱砂標著三條線:一條是去梅州的山道,一條是漳州的水路,還有一條蜿蜒向北,通向福建的海上——那是給張世傑、季文龍的信,要用信鴿送。“文大人,”我指尖點在福建沿海的位置,“佘族的信得過,可張世傑將軍那邊,要不要派個親信去?”
文天祥從袖中摸出塊玉佩,上麵刻著“宋室宗親”四個字:“讓趙時賞的族弟趙時用去,他認識張將軍的副將。”他又在地圖上圈出湖南潭州的位置,“還有張虎、張浚那邊,我已寫好信,讓他們在潭州起事,牽製元軍的兵力——咱們三麵呼應,才能讓伯顏首尾不能相顧。”
這時劉鐵捧著個木盒過來,裡麵是三十六枚銅符,正麵刻著“忠”字,背麵是三杆槍交叉的紋樣——那是“三才陣”的記號。“按您的吩咐,每隊十二枚,三隊符拚起來,能調令全隊。”他拿出最上麵一枚,遞給文天祥,“這枚是主將符,您帶著。”
文天祥接過銅符,在手裡轉了轉,突然看向我:“劉雲,我走之後,贛縣、大餘、信豐的礦山就全靠你了。”他從懷裡摸出塊令牌,上麵刻著“提刑司”三個字,邊緣已被磨得發亮,“這是調令礦工的令牌,你把他們編練成軍,教客家刀法和三才陣——有了礦,有了兵,咱們才有底氣跟元軍耗。”
我接過令牌,入手時像握著塊烙鐵。陽光透過樟樹葉落在令牌上,青銅的光裡仿佛能看見贛縣礦山的鐵砂在水流裡翻滾。“文大人放心,”我把令牌彆在腰間,“三個月內,定讓礦工們練成能戰之兵。”
阿黎這時領著藥童過來,手裡捧著三個瓷瓶:“這瓶是‘辟瘴丹’,梅州的瘴氣毒,讓弟兄們出發前服一粒;這瓶‘金瘡藥’裡摻了青鎢石膽灰,比尋常藥膏止血快三成;還有這個……”她遞過個黑陶瓶,塞給劉鐵,“是‘煙幕彈’,遇伏擊時砸碎,白煙能遮半個時辰。”
吳燕殊不知何時站在樹後,她換了身靛藍色的短打,腰間的骨笛上拴著隻銀鈴,身後跟著兩隻銀狐。“我讓山裡的弟兄查了,梅州到漳州的路上有三處隘口,”她展開一張羊皮圖,上麵用炭筆標著“鷹嘴崖”“一線天”,“這兩處可以設伏,元軍的補給隊每月初三、十六必過。”
白硯和王婉婉提著食盒走來,裡麵是客家湯皮,卷著醃菜和臘肉。“這是用大餘的糯米做的,”白硯把食盒遞給劉鐵,“涼了也能吃,扛餓。”王婉婉則拿出本賬冊:“這是贛縣、大餘的礦石儲量,您要的青鎢石膽,夠造五千支突火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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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看著眼前的眾人,突然仰頭笑起來,笑聲震得樟樹葉簌簌往下掉:“好!有你們在,何愁大事不成!”他翻身上馬,槍尖直指南方,“劉鐵,帶弟兄們出發!”
“得令!”劉鐵翻身上馬,三百精兵齊刷刷拔刀,刀光在日頭下連成一片,像道閃電劈開了晨霧。
馬蹄聲漸遠時,我站在城頭望著隊伍消失在南門外的山道。章貢兩江的水在城下緩緩流,像兩條扯不斷的銀帶。醫館的夥計正在掛“懸壺濟世”的匾額,那是文天祥臨走前題的,墨字在日頭下泛著光,竟像是活的。
“劉大人,”白硯走到我身邊,手裡拿著幅礦山圖,“贛縣的礦工說,最近總有人在礦脈附近鬼鬼祟祟的,要不要派特戰隊員去查查?”
我指著圖上的三個礦洞:“讓三隊去贛縣,五隊去大餘,七隊去信豐,就說是教刀法,實則盯著那些可疑人。”又看向王婉婉,“你父親的鐵坊能不能再招些工匠?我想把礦工的刀再改改,刀柄加段鐵環,近戰能當流星錘使。”
王婉婉點頭時,發間的銀簪晃了晃——那是用礦裡的白銀打的,上麵刻著細小的回紋。“我爹說,隻要有礦石,彆說改刀,造十架回回炮都成。”
城樓下,阿黎的醫館已經開診,第一個病人是個瘸腿的老兵,褲管卷著,腿上的舊傷紅腫得像塊紫茄子。阿黎正用銀針刺他的穴位,黃麗在旁邊研藥,石臼裡的三七混著當歸,藥香飄得老遠。吳燕殊的銀狐蹲在醫館門口,耳朵豎著,但凡有生人靠近,就低低地吼一聲。
我摸了摸腰間的青峰劍,劍身在日頭下泛著青光。遠處的江麵上,幾艘漁船正撒網,漁網落水時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亮得像碎銀。突然明白,文天祥帶走的不隻是隊伍,更是一團火——把這團火送到梅州、漳州,送到福建、湖南,總有一天,星星之火能燎原。
而我要做的,就是守好這團火的根。
第1章2.定計鋤奸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布,慢悠悠地蓋下來,把虔州城罩在一片昏暗中。州學的油燈下,趙時賞正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案上畫城防圖,指腹劃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濕痕——那是城牆的薄弱處,從西角樓到北門,共有七處。
“劉雲,探馬來報,李恒的船隊在章江下遊拋錨了,還帶了十架回回炮。”趙時賞抬起頭,鬢角的白發在燈光下格外顯眼,“更麻煩的是,城裡還有吳浚的人,上次糧倉失火,定是他們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