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下了整周,巷子裡的青石板縫裡鑽出嫩草,老槐樹的枝椏上綴滿新綠,連畫廊窗台上的梅枝都冒出了細小紅芽。思硯背著比去年更大的畫夾,每天踩著積水跑來跑去,小靴子濺起的水花打濕褲腳,卻舉著剛撿的玉蘭花瓣喊:“媽媽,春天的小裙子!”
蘇晚正在畫一幅《雨後巷景》,畫布上的老槐樹浸在水霧裡,青石板反射著天光,思硯的小腳印像串歪歪扭扭的省略號。她剛用鈷藍勾勒出屋簷的輪廓,思硯就撲過來,舉著花瓣往畫布上按:“給房子戴花!”
淡紫色的花瓣印在畫布角落,像顆調皮的星。林硯端著溫水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笑著搖頭:“我們思硯現在學會給媽媽的畫‘加戲’了?”
思硯立刻舉著花瓣跑過去,踮腳要給林硯彆在襯衫口袋裡:“爸爸也戴花!”林硯彎腰配合他,花瓣彆在口袋上,襯得他眼角的笑紋都溫柔了幾分。
蘇晚拿起畫筆,把這父子倆的身影悄悄畫在畫布邊緣——男人彎腰,孩子踮腳,玉蘭花瓣在空氣裡輕輕晃,像個被時光定格的吻。
畫廊門口的空地上,林硯種了片向日葵。思硯每天都要去澆水,小水壺舉得老高,大半水都灑在自己腳上。“它們什麼時候長大?”他扒著圍欄,看著土裡剛冒頭的綠芽,眼裡滿是期待。
“等你學會寫‘向日葵’三個字,它們就開花了。”林硯蹲在他身邊,用樹枝在泥地上寫這三個字,“你看,‘向’像個小喇叭,‘日’是圓圓的太陽,‘葵’有長長的葉子。”
思硯跟著用手指劃,嘴裡念叨著“太陽,喇叭”,小臉上沾著泥點,像剛從地裡打滾的小熊。蘇晚站在門口看著,突然覺得,所謂成長,就是這樣——像向日葵追著太陽,孩子追著大人的腳印,一步步把日子走成暖暖的模樣。
來老先生的孫女背著書包來借書,小姑娘已經能流暢地背古詩了,指著畫廊裡的《雨後巷景》說:“這首詩配這幅畫正好:‘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思硯立刻湊過去,舉著自己的畫夾:“姐姐看寶寶的!”畫紙上是片亂糟糟的綠,上麵貼著各種花瓣,他說這是“春天的頭發”。
“比姐姐畫的有想象力。”小姑娘認真地說,從書包裡拿出顆糖,“給你,獎勵春天的頭發。”
思硯把糖塞進蘇晚嘴裡,奶聲奶氣地說:“媽媽甜。”蘇晚含著糖,看兩個孩子趴在地上討論畫畫,心裡像被溫水泡過。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把糖紙夾在畫本裡,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顏料。
春分那天,雨終於停了。陽光把巷子曬得發亮,向日葵的嫩芽在風裡輕輕搖。林硯帶思硯去護城河放風箏,風箏是思硯自己畫的,上麵塗滿了黃色和棕色,說是“像爸爸種的向日葵”。
風箏在風裡搖搖晃晃地飛,思硯牽著線跑,小短腿倒騰得飛快,嘴裡喊著“飛高點,追太陽”。林硯跟在後麵,張開雙臂護著他,怕他被石子絆倒,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像隻展翅的鳥。
蘇晚坐在岸邊的長椅上,看著父子倆的身影被春光拉得很長,突然想把這一幕畫下來。她掏出手機拍下照片,照片裡的思硯仰著頭,風箏線在他手裡繃得筆直,林硯彎腰看著他,眼裡的笑意比陽光還暖。
回家的路上,思硯趴在林硯肩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風箏線的軸。蘇晚看著他汗濕的額發,突然想起母親說的,林硯小時候也愛放風箏,總把風箏線纏在槐樹上,然後蹲在地上哭,“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
“你看,他多像你。”蘇晚輕聲說。
林硯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眼裡的光很軟:“也像你,眼睛亮得像裝了星星。”
《雨後巷景》畫完那天,蘇晚把它掛在畫廊最顯眼的位置。來老先生特意來看,指著畫布角落的花瓣印說:“這是畫的魂。”
“是思硯的傑作。”蘇晚笑著說。
“也是你們的。”老先生看著畫裡的父子身影,“有了這幾筆,畫才有了日子的熱氣。”
蘇晚看著畫裡的雨霧、新芽和小腳印,心裡突然很感慨。那些曾經在畫裡寄托的孤獨,那些隔著山水的等待,終究在日複一日的相守裡,變成了畫布上的溫度——藏在孩子的花瓣印裡,藏在男人的笑紋裡,藏在每一個被春風吹軟的瞬間裡。
傍晚,夕陽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思硯坐在向日葵苗旁邊,用小鏟子給它們“蓋被子”,林硯在旁邊幫忙,父子倆的影子疊在一起,像株並蒂的向日葵。蘇晚站在畫廊門口,看著他們,手裡握著那支思硯用來畫“春天的頭發”的畫筆,筆尖似乎還沾著花香。
春天還很長,向日葵會開花,孩子會長大,但隻要身邊的人還在,日子就會像這春分的新芽,帶著破土而出的力氣,把每個平凡的瞬間,都長成值得回味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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