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一過，空氣裡就飄起了麥香。巷子裡的老槐樹綠得沉甸甸的，陽光透過葉隙落在畫廊門口的石桌上，把剛包好的粽子曬得溫熱。思硯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攥著片箬葉，學著蘇晚的樣子往裡麵填糯米，結果米撒了一地，像落了層碎雪。
“要像給寶寶包繈褓一樣，”蘇晚握著他的小手示範，“把米裹緊了，才不會漏。”思硯似懂非懂，把箬葉折成個歪歪扭扭的三角形，往裡麵塞了顆蜜棗，說是“給外婆留的”。母親寄來的紅棗又大又甜，泡在水裡脹得飽滿，像顆顆紅瑪瑙。
林硯在院子裡劈柴，準備煮粽子的柴火。思硯舉著自己包的“粽子”跑過去，箬葉鬆散地敞著口，蜜棗露在外麵。“爸爸看，寶寶做的！”他獻寶似的遞過去，林硯笑著接過來，假裝咬了一大口：“嗯，比媽媽包的甜。”惹得思硯咯咯直笑，跑去跟蘇晚“告狀”。
來老先生帶著孫女來送香囊，小姑娘的手腕上係著五彩繩，香囊是用彩布縫的，裡麵裝著艾草和蒼術，說是“驅蚊辟邪”。“我爺爺說，端午要掛艾蒿，像給房子戴了護身符。”她指著畫廊門框上插的艾蒿，葉片上的露水還沒乾，散發著清苦的香。
思硯把自己包的“粽子”送給小姐姐，換來一個繡著老虎的香囊，立刻掛在脖子上，說是“寶寶的護身符”。兩個孩子蹲在石桌邊，數著竹籃裡的粽子，思硯的小粽子混在裡麵，像個調皮的小不點兒。老先生看著他們的樣子，對蘇晚說：“這端午的味，就藏在孩子的手忙腳亂裡。”
母親在電話裡說，北方的端午沒有這麼多箬葉，她總愛用葦葉包粽子，“你爸總嫌我包得鬆，自己上手卻漏得更厲害”。思硯在旁邊聽著，突然對著聽筒喊：“外婆，寶寶會包緊！”他舉著剛包好的粽子晃了晃，箬葉卻“嘩啦”一聲散開，米撒了他一身。
煮粽子的大鐵鍋在院子裡架了起來，柴火劈啪作響，鍋裡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泡，箬葉的清香混著麥香漫開，飄得整條巷子都是。街坊們聞著香味都來串門，張奶奶帶來了自己醃的鴨蛋，蛋白透著青，說是“端午吃了不招蚊子”；老板娘端來了剛炸的油糕，金黃酥脆，說是“配粽子吃解膩”。
思硯守在鐵鍋邊，時不時掀開鍋蓋看看，蒸汽燙得他直縮脖子，卻依舊不肯離開。“快熟了嗎？”他仰著小臉問林硯，小鼻子吸溜著，像隻聞著香味的小狗。林硯笑著摸摸他的頭：“等艾草的香味飄得最遠的時候，就熟了。”
粽子出鍋時，思硯第一個伸手去拿，被燙得直搓手，卻還是堅持要自己剝。箬葉剝開，糯米黏糊糊地裹著蜜棗，他咬了一大口，甜汁順著嘴角流進脖子，小臉上卻笑開了花：“比外婆寄的棗還甜！”
蘇晚把涼透的粽子裝了滿滿一籃，讓思硯送給街坊們。小家夥提著籃子，挨家挨戶敲門，嘴裡喊著“寶寶包的粽子”，雖然他包的那幾個早就散了架，卻不妨礙他滿臉的驕傲。回來時，籃子裡裝滿了回禮，有糖果，有小玩具，還有個張奶奶給的小香包，掛在脖子上叮當作響。
傍晚，麥香在暮色裡變得更濃了。思硯躺在竹床上，手裡攥著半隻粽子，嘴裡念叨著“給外婆留的”，漸漸睡著了。蘇晚和林硯坐在院子裡，看著鍋裡剩下的粽子，月光落在上麵，像撒了層白糖。
“明天把粽子寄給媽吧，”蘇晚輕聲說，“讓她嘗嘗南方的箬葉味。”林硯點頭笑，從兜裡掏出個五彩繩，是思硯早上給他係的，顏色鮮豔得像道彩虹。“我們思硯說，這繩子能係住福氣。”
蘇晚看著那根五彩繩，突然覺得，所謂端午，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吃食，而是這些藏在習俗裡的牽掛——是孩子漏了米的粽子，是老人縫的香囊，是街坊遞來的鴨蛋，是麥香裡那鍋煮得滾燙的思念，把南北的日子都煮得黏糊糊、甜絲絲的。
這個夏天，沒有驚天動地的熱鬨，隻有麥香、粽子和家人的陪伴，卻比任何華麗的篇章都更動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最綿長的牽掛，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習俗裡——是孩子黏在臉上的糯米，是老人寄來的紅棗，是身邊人遞來的涼粽，是麥香裡那縷艾草的清香，藏著歲月的安穩與溫情。
而那些裹在箬葉裡的甜，那些係在腕上的彩，終將像這麥香一樣，在時光裡慢慢沉澱，讓每個平凡的日子，都帶著思念的味，帶著團圓的盼，等那個最牽掛的人，笑著剝開粽子，說聲“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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