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白霜像撒了層鹽,落在院角的柿子樹上,把枝頭的紅果襯得愈發透亮。思硯舉著根長竹竿,踮著腳夠最高處的柿子,那果子紅得像團小燈籠,被霜打過後,表皮泛著層薄薄的白,看著就甜。竹竿晃了晃,柿子沒夠著,倒震落幾片枯葉,落在他的小帽上。
“要找帶蒂的,”林硯接過竹竿,輕輕一挑,那隻紅柿子就穩穩地落進竹籃,“這樣的柿子沒蟲眼,放得住,外婆就愛吃這種軟乎乎的。”思硯立刻湊到籃邊看,手指戳了戳柿子,果皮軟得像塊布丁,他咽了咽口水:“等軟了,給外婆留最大的。”
蘇晚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把剛摘的柿子擺在篩子裡晾曬。紅的、橙的、半青的混在一起,像打翻了的調色盤。她挑出幾個半青的,用溫水泡著——母親說這叫“濫柿子”,能去掉澀味,“你外婆總說,霜降的柿子得濫過才甜,就像日子,得熬一熬才出滋味”。
來老先生的孫女提著個竹籃過來,裡麵是她家的牛心柿,形狀長長的,果肉更厚實。“我爺爺說,牛心柿能凍著吃,像冰糕,”她把籃子放在篩子邊,幫思硯撿落在地上的柿子葉,“我們分著放,你的紅柿當零食,我的凍著過年吃。”
思硯立刻從自己的籃裡抓了個最紅的柿子遞過去,兩個孩子蹲在篩子邊,用布擦著柿子上的白霜。思硯的柿子擦得太用力,捏出個小坑,甜汁順著指縫流,他趕緊舔了舔,說“比糖稀還黏”。老先生坐在藤椅上,看著他們的樣子說:“這柿子啊,掛在枝頭時硬邦邦的,經了霜,就軟得人心都化了,像牽掛,藏得再深,見了麵也會軟下來。”
街坊們來串門時,總愛到柿子樹下站站。張奶奶帶來了自己做的柿子餅,說是“曬得透,甜得能拉絲”;老板娘拎著個空陶罐,“給我裝點濫好的柿子,早上配粥吃”;思硯舉著他的紅柿子,給每個人看,小手上的甜汁蹭到彆人袖口,惹得大家直笑“思硯成了小糖人”。
“要把軟柿子給外婆寄點,”林硯把柿子裝進鋪了軟紙的木箱,“青的留著濫,紅的先寄,讓她早點嘗到甜。”思硯立刻找來張畫,上麵畫著棵結滿柿子的樹,樹下站著個小人,說是“外婆在摘柿子”。他把畫塞進木箱,說“這樣外婆打開箱子,就像看到寶寶了”。
傍晚,夕陽把柿子樹染成金紅色,曬在篩子裡的柿子泛著油光。蘇晚把濫好的柿子切開,果肉黃澄澄的,甜得晃眼。思硯捧著小碗,吃得滿嘴是汁,說“比蜂蜜還甜”。林硯給他擦嘴時,他突然說:“外婆吃到,會笑成柿子一樣紅嗎?”
夜裡,屋裡還飄著柿子的甜香。思硯躺在被窩裡,手裡攥著個柿子蒂,說是“給外婆的小紐扣”。蘇晚坐在床邊,給他講柿子的故事,說“這果子經了霜才甜,就像我們等外婆來,盼得越久,見麵時越歡喜”。
林硯走進來,手裡拿著件新做的厚棉襖,是用母親寄來的老棉絮縫的,領口繡著小小的柿子。“明天穿這個去學堂,”他把棉襖放在床頭,“霜降了,天該冷了,穿上像裹著柿子的暖。”蘇晚摸著棉襖的棉絮,突然覺得這霜降的柿子裡,藏著最實在的甜——是孩子塞進箱裡的畫,是老人的牛心柿,是街坊的柿子餅,把秋天的涼都暖成了蜜。
這個霜降,沒有驚天動地的甘甜,隻有枝頭的紅果、篩裡的甜香和家人的陪伴,卻比任何華麗的篇章都更動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最醇厚的甜,從來都藏在這些經霜的果實裡——是思硯沾著甜汁的指尖,是老先生的凍柿子,是林硯摘果的手,是霜降裡那縷醉人的甜,藏著歲月的飽滿與期盼。
而那些掛在枝頭的柿,那些曬在篩裡的甜,那些藏在箱裡的畫,終將像這漸濃的寒意一樣,在時光裡慢慢沉澱,讓每個冬天的日子,都帶著柿子的暖,帶著相聚的盼,等那個最牽掛的人,笑著打開木箱,說聲“這柿子,甜到心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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