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思硯就被院子裡的響動吵醒了。他揉著眼睛推開門,看見林硯已經支起了木工架,手裡的刨子正貼著槐木板遊走,木屑像雪片似的簌簌落下,在晨光裡閃著細碎的光。
“醒了?”林硯抬頭笑了笑,鼻尖沾著點木屑,“過來試試手感。”他把刨子遞過來,“順著木紋推,彆用蠻力。”思硯接過刨子,沉甸甸的木柄還帶著林硯的體溫,剛碰到木板就歪了方向,木屑沒下來多少,倒在板麵上劃出道歪痕。
“彆急,”林硯握著他的手調整角度,“你看,木紋是斜著走的,刨子得跟著它的勢……對,就這樣,慢慢推。”思硯感覺掌心傳來一股巧勁,刨子貼著木板滑過,卷著長長的木屑“噗”地落下,露出底下光滑的木麵,帶著新鮮的槐木香氣。
蘇晚端著粥從屋裡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晨光穿過晾架的縫隙,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木屑在光塵裡跳舞,思硯的臉紅撲撲的,林硯的笑聲混著刨子的輕響,像浸了蜜的晨露。“先吃早飯,”她把碗放在竹桌上,“粥裡加了新曬的薄荷,涼絲絲的解膩。”
思硯放下刨子,手心裡已經冒出薄汗。他端起粥碗,薄荷的清香混著米香鑽進鼻子,剛喝兩口,就看見蘇晚蹲在薄荷田邊,手裡拿著小鏟子在鬆土,晨露沾濕了她的褲腳,鞋麵上還沾著新鮮的泥。“蘇姨,我來幫你。”他放下碗就要過去,被林硯拉住了。
“讓她自己弄吧,”林硯往他碗裡夾了塊醃菜,“你蘇姨侍弄這些苗,比誰都上心,咱們彆添亂。”話剛說完,就見蘇晚從田裡拔出棵雜草,回頭衝他們笑:“這草長得比苗還快,再不拔就把肥都搶光了。”
吃過早飯,思硯跟著林硯學鑿榫卯。林硯在木板上畫好線,教他用鑿子一點點鑿出凹槽:“這叫‘入榫’,得嚴絲合縫,差一分都不行。”思硯握著鑿子的手直抖,第一下就鑿偏了,在木板上留下個歪坑。“沒事,”林硯拿起砂紙,幾下就把坑磨平了,“我初學的時候,整壞了三張板呢。”
院門外傳來鈴鐺聲,是來老先生推著獨輪車來了,車上裝著個舊竹筐。“小硯,幫我看看這筐還能修不?”來老先生把竹筐遞過來,筐底破了個洞,幾根竹條斷了,“裝薄荷葉子總漏,扔了又可惜。”
思硯接過竹筐,看見筐沿上刻著個小小的“硯”字——是他小時候刻的,那時候來老先生總叫他幫忙采薄荷,說他手巧,能避開最嫩的尖。“我來修吧。”他找出家裡的細竹條,學著林硯修農具的樣子,用篾刀削尖了,一點點穿進破洞,再用細麻繩綁緊。
林硯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嘴角噙著笑,手裡的刨子卻沒停,木屑堆得像座小山。蘇晚澆完田,坐在涼棚下擇菜,時不時抬頭看看他們,陽光落在她沾著泥的手上,亮得像撒了金粉。
中午吃飯時,思硯的手指被竹條劃破了,蘇晚趕緊找來布條給他纏上,邊纏邊念叨:“跟你說過竹條尖得很,偏不小心……”林硯在旁邊插了句:“男孩子嘛,破點皮算啥。”卻轉身從屋裡翻出瓶獾油,往思硯傷口上抹了點,“這個管用,我小時候劈柴傷了手,抹兩次就好。”
下午,思硯終於鑿好了第一個榫頭。他把兩塊木板拚在一起,“哢嗒”一聲卡得嚴嚴實實,晃都晃不動。“成了!”他舉著木板跑給蘇晚看,蘇晚正在翻曬薄荷乾,接過木板摸了摸:“真不錯,比你林叔第一次做的強多了。”林硯在一旁“哼”了聲:“那是我讓著他,故意做差了的。”
夕陽西下時,竹凳的四條腿已經做好了。思硯把凳麵和腿用榫卯拚起來,雖然歪歪扭扭,卻穩穩地立在地上。“明天再打磨打磨,就能用了。”林硯拍著他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得思硯脖子有點癢。
蘇晚把曬好的薄荷收進布包,看見竹凳時笑了:“擺在薄荷田邊正好,以後摘葉子累了,就能坐著歇腳。”她往思硯兜裡塞了塊薄荷糖,“獎勵你的。”
思硯含著糖,看著自己做的竹凳在暮色裡站著,突然覺得,日子就像這榫卯,看著麻煩,隻要一點點用心鑿,總能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穩當又暖和。晚風帶著薄荷的香吹過來,混著槐木的味,還有遠處稻田的蛙鳴,把這個傍晚填得滿滿的,像他手裡那塊快化完的糖,甜得能淌出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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