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春燕哺新雛，舊梁棲新燕
清明的風帶著暖意，藥鋪簷下的燕子窩終於有了新動靜。兩隻成年燕子輪流銜來軟草和羽毛，把窩鋪得厚厚的，雌燕蹲在窩裡一動不動，偶爾探出腦袋啾鳴兩聲，像在跟雄燕說著什麼。小芽兒搬個小板凳坐在廊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燕窩，手裡攥著塊剛蒸好的米糕，都忘了吃。
“彆靠太近，驚著它們。”小石頭正在給桃樹施肥，腐熟的麥糠混著草木灰，撒在樹根周圍，土腥味裡帶著點甜。他看著燕窩，忽然說，“太爺爺說，燕子選窩最挑，非乾淨安穩的人家不待。這窩住了三代燕子，跟咱們家算老交情了。”
小芽兒挪了挪板凳，往前湊了湊：“爹，裡麵是不是有小燕子了？像學堂裡先生講的‘雛燕’？”
“快了。”小石頭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過些日子你再來瞧，保準能看見毛茸茸的小家夥張著嘴要吃的。太奶奶說，她嫁過來那年，這窩燕子也孵了雛，你太爺爺高興得給窩邊掛了串紅布條，說‘添丁添福’。”
阿芷坐在竹椅上，看著曬在竹匾裡的蒲公英種子，白色的絨球被風吹得輕輕晃，時不時飄起一把，像群小傘飛向遠處。她的手指在膝頭的舊布上摩挲，那是塊繡著艾草的帕子，邊角已經磨破，卻還留著淡淡的香。“你太爺爺總愛跟燕子說話，說‘你們多生幾個，跟小石頭作伴’。後來真就孵了五隻雛，你爺爺天天搬著梯子去看，被你太爺爺敲了腦袋，說‘小心把窩弄塌了’。”
午後，雄燕銜著隻蟲子飛回窩，雌燕立刻探身接住，窩裡傳來細碎的啾鳴，像雛燕在爭搶食物。小芽兒看得拍手笑，米糕掉在地上都沒察覺。“太奶奶，您看！它們在喂寶寶呢！”
阿芷笑著指了指地上的米糕：“饞嘴貓，自己的米糕都顧不上了。”她撿起米糕吹了吹，遞給小芽兒，“你太爺爺小時候也這樣，看見燕子喂雛，能蹲在院裡看半天，飯都忘了吃，你太奶奶就把窩頭掰碎了塞他手裡。”
鎮上的李奶奶來送新做的布鞋，說是給小芽兒的。“你看這燕子，多會選地方。”李奶奶望著燕窩，笑著說，“當年蘇先生給我家瞧病，看見屋簷下的燕窩破了，特意找了些軟草幫著補，說‘燕子是福氣鳥，得好好待’。”
小芽兒穿上新布鞋，跑過去給李奶奶看：“李奶奶，您看合腳不？太奶奶說，您的手藝比鎮上鞋鋪的還好！”
李奶奶摸了摸她的頭：“跟你太奶奶小時候一個樣，嘴甜。”
傍晚，夕陽把燕窩染成了金紅色。雄燕最後一次歸巢，翅膀掃過窩邊的紅布條，布條輕輕搖晃，像在跟燕子打招呼。小芽兒把剩下的米糕掰碎了撒在院裡，引來幾隻麻雀啄食，她卻不許麻雀靠近燕窩，說“彆搶小燕子的食”。
夜裡，燕窩在月光下泛著淺灰的光，偶爾傳來雛燕的囈語。小芽兒趴在窗台上，看著燕窩，忽然問：“爹，小燕子長大了會飛走嗎？像書上說的‘北雁南飛’？”
小石頭坐在她身邊，給她講候鳥遷徙的事：“會飛走，冬天去南方避寒，明年春天還會回來。就像你太爺爺說的，‘好家不怕遠，總有歸巢時’。”
阿芷坐在燈下，看著那本《草藥采製要訣》，書頁間夾著片去年的燕羽，已經泛黃，卻還帶著點光澤。她想起蘇禾臨終前，望著燕窩說的最後一句話：“燕子還會回來的。”
窗外的風拂過桃枝，新葉在月光裡輕輕晃。阿芷知道，舊梁總會棲新燕，就像這藥鋪的日子，一輩輩人守著，一年年燕來燕往，把尋常的溫暖、踏實的念想，都藏在燕窩裡，藏在藥香裡，傳到很遠很遠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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