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末年的天下,說好聽點是三足鼎立各有盤算,說難聽點就是一群軍閥拿著刀槍比誰的嗓門大、地盤多。東魏的勃海獻武王高歡,那可是能在亂世裡把住權柄的狠角色——早年跟著葛榮造反,後來又投了爾朱榮,最後乾脆自己拉起隊伍,把東魏的朝政攥得比自己手裡的馬鞭還緊。可再厲害的人物也扛不住歲月磋磨,武定五年公元547年)的冬天,高歡在晉陽的大帳裡咽了氣,臨終前還不忘囑咐兒子高澄:“侯景那小子腿有毛病,野心比誰都大,我活著他不敢蹦躂,我走了你們可得盯緊點。”
高澄哪敢怠慢?這位世子打小就跟著父親見慣了刀光劍影,知道父親一死,那些手握兵權的老將、心懷鬼胎的藩王肯定要蠢蠢欲動。尤其是侯景,手裡握著河南十三州的地盤,麾下還有幾萬精銳,要是知道父親去世的消息,保不齊直接就反了。於是高澄咬咬牙,下了道密令:“誰也不許把王爺去世的消息往外傳,廚房該給王爺送的飯照樣送,帳外該站的崗照樣站,誰敢走漏風聲,滿門抄斬!”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侯景在河南當“土皇帝”多年,早就在晉陽安插了眼線。高歡病重那幾天,侯景就覺得不對勁——以往高歡不管大事小事,總會派使者跟他商量,可這陣子連個送信的人都沒有,反而有幾個晉陽來的商人神色慌張,嘴裡還念叨著“王爺身子不爽”。侯景本就跟高氏有過節:當年高歡讓他跟高澄打交道,他直言“高澄那毛頭小子,我才不跟他共事”,這話早傳到高澄耳朵裡;後來高歡想調他回晉陽,他又找借口推脫,明擺著不想交出兵權。這會兒聽說高歡可能沒了,侯景心裡跟揣了隻兔子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高澄這小子記仇得很,他爹一死,肯定要找我算賬,與其等著被他收拾,不如先下手為強!”
沒過幾天,侯景就召集手下將領,在河南大營裡擺了桌酒。酒過三巡,他“啪”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摔,扯著嗓子喊:“高歡老賊死了,高澄那小子想吞並咱們的地盤,弟兄們,咱們是束手就擒,還是跟他拚了?”底下的將領大多是侯景一手提拔起來的,早就跟他一條心,當下紛紛拍著桌子喊:“願聽將軍號令!”侯景見狀,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當即決定叛歸西魏——西魏的宇文泰跟東魏是死對頭,投靠他,既能借西魏的勢力對抗高澄,又能保住自己的地盤,簡直是兩全其美。
第一個響應侯景的,是潁州刺史司馬世雲。這司馬世雲本就跟高澄有矛盾,當年他想給自己的侄子求個官,高澄不僅沒答應,還當眾罵他“隻會走後門,沒半點真本事”。這會兒聽說侯景反了,司馬世雲連夜就打開了潁州城門,還親自帶著人去迎接侯景的軍隊,嘴裡喊著“將軍來得正好,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有了司馬世雲帶頭,侯景的底氣更足了,他帶著人一路南下,先是誘捕了豫州刺史高元成——高元成是高澄的親信,侯景早就看他不順眼,這會兒抓了他,既報了私仇,又斷了高澄在豫州的眼線。
不過侯景也不是一帆風順,他本來想偷襲西兗州,結果栽在了刺史邢子才手裡。這邢子才是出了名的“機靈鬼”,早年在朝廷裡當文官,後來外放當刺史,既能寫文章又會帶兵。聽說侯景叛亂的消息,邢子才就料到他可能會打西兗州的主意,於是提前在城門口埋了伏兵,還讓士兵們換上老百姓的衣服,裝作在城外種地的樣子。侯景帶著人偷偷摸摸到了西兗州城下,剛想下令攻城,就聽一聲鑼響,伏兵四起,侯景的人被打得暈頭轉向,隻好狼狽逃竄。邢子才站在城樓上,看著侯景逃跑的背影,笑著對身邊的人說:“就這點本事,還想偷襲我?”
侯景叛亂的消息傳到晉陽,東魏的將領們炸開了鍋。有人說“侯景早就心懷不軌,該早點收拾他”,也有人說“都是崔暹的錯,要不是他老在王爺麵前說侯景的壞話,侯景也不會反”。這崔暹是高澄的親信,平時就愛彈劾官員,不少將領都被他告過狀,這會兒大家都把矛頭指向他,紛紛勸高澄:“殺了崔暹,給侯景一個交代,侯景說不定就不反了。”
高澄被說得心動,畢竟侯景手裡有重兵,真打起來東魏肯定要吃虧。可就在他準備下令抓崔暹的時候,陳元康站了出來。陳元康是高歡的老部下,為人沉穩,很有謀略,他對高澄說:“世子,您可不能犯糊塗啊!崔暹是按您的意思辦事,要是您殺了他,以後誰還敢為您效力?再說侯景叛亂,根本不是因為崔暹,而是他自己野心太大,就算您殺了崔暹,他也不會回頭。您要是殺了崔暹,反而會讓天下人覺得您軟弱可欺,到時候更多人會反您。”
高澄一聽,恍然大悟,趕緊打消了殺崔暹的念頭。隨後他任命司空韓軌為帥,讓他帶著大軍去討伐侯景。這韓軌是東魏的老將,打仗很有經驗,可侯景也不是好惹的,兩人在河南一帶打了好幾仗,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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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見東魏的軍隊緊追不舍,西魏的宇文泰又對他心存戒備——宇文泰知道侯景野心大,不敢給他太多兵權,隻派了少量軍隊去支援他。侯景心裡犯了嘀咕:“西魏靠不住,東魏又追得緊,我該怎麼辦?”就在這時,有人給侯景出了個主意:“將軍,不如去投靠梁朝?梁武帝蕭衍最近正想擴張地盤,您要是帶著河南十三州投靠他,他肯定高興,到時候梁朝派兵支援您,您就不用怕東魏了。”
侯景覺得這主意不錯,當即派行台郎中丁和去梁朝送信。丁和是侯景的親信,能說會道,他見到梁武帝後,把侯景誇得天花亂墜,還說侯景願意把函穀以東、瑕丘以西的十三州都獻給梁朝,隻求梁武帝能收留他。梁武帝一聽,眼睛都亮了——他當了幾十年皇帝,一直想收複中原,可梁朝的軍隊戰鬥力不行,幾次北伐都以失敗告終。這會兒侯景主動帶著十三州來投靠,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不過梁武帝也沒立刻答應,而是召集大臣們商議。尚書仆射謝舉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陛下,侯景是東魏的叛臣,人品不怎麼樣,您要是收留他,不僅會得罪東魏,還可能引狼入室。再說侯景野心勃勃,他今天能叛東魏,明天就能叛梁朝,您可不能犯糊塗啊!”其他大臣也紛紛附和,都說不該接納侯景。
梁武帝聽了,心裡有點猶豫,可他想起前幾天做的一個夢——夢裡他看到中原的牧守們排著隊來向他投降,當時他還覺得這是個吉兆,現在侯景就帶著十三州來投靠,這不正好應了夢嗎?就在這時,中書舍人朱異站了出來,他是梁武帝的寵臣,最會揣摩梁武帝的心思,他說:“陛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收複中原是您多年的心願,現在侯景主動來降,還帶來了十三州的地盤,您要是拒絕了,以後可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謝仆射他們是擔心得罪東魏,可東魏跟咱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就算不得罪他們,他們也會找咱們的麻煩。再說侯景有勇有謀,要是能為咱們所用,何愁不能肅清塞北?”
梁武帝被朱異說得心花怒放,當即拍板:“就這麼定了,接納侯景!”隨後他下旨,封侯景為大將軍、河南王,還派軍隊去支援侯景。滿朝文武見梁武帝主意已定,也不敢再反對,隻能在心裡暗暗歎氣。
可就在大家都為“收複中原”歡呼的時候,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卻皺起了眉頭。這周弘正精通占卜之術,平時就愛觀察天象、推算吉凶。他聽說梁武帝接納了侯景,趕緊拿出占卜用的蓍草,算了一卦。結果卦象顯示“凶”,而且是大凶之兆。周弘正看著卦象,臉色蒼白,對身邊的人說:“這下麻煩了,侯景這小子就是個禍根,陛下接納他,肯定會引發戰亂,咱們梁朝要遭殃了。”可他隻是個小小的諮議參軍,人微言輕,就算他想勸梁武帝,也沒人會聽他的話。
果然,沒過多久,周弘正的預言就應驗了。侯景投靠梁朝後,發現梁武帝對他並不信任,還想削弱他的兵權,於是又起了反心。後來他以“清君側”為名,在壽陽起兵叛亂,一路殺到建康,把梁武帝困在台城,最後梁武帝活活餓死在台城裡。這場叛亂,史稱“侯景之亂”,不僅讓梁朝的國力大損,還讓江南地區陷入了戰火之中,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曾經繁華的建康城也變成了一片廢墟。
司馬光說
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梁武帝既納侯景,又不能推心待之,致景複叛;高澄初欲殺崔暹以謝景,幸得陳元康之諫而止,此皆明信與不信、謀與不謀之異也。侯景本叛臣,反複無常,武帝貪土地而納之,是棄信而招禍也;高澄能聽良言,不殺無罪之臣,是存謀而固權也。然高澄雖免殺崔暹之失,終未能早製侯景,亦可見亂世之中,僅靠權謀而無仁德,終難長治久安。
作者說
這場亂局裡,沒有絕對的“聰明人”,隻有被欲望和猜忌牽著走的人。高澄秘不發喪,是怕權力旁落,卻忘了侯景的野心早已生根;梁武帝信夢信讒言,是貪中原之地,卻忽略了“叛臣無信”的基本邏輯;侯景反複叛主,看似在為自己謀出路,實則是把自己逼上了絕路——他以為投靠誰就能保住權力,卻忘了所有霸主都不會容忍一個“養不熟”的下屬。更有意思的是,每個決策者都覺得自己在“趨利避害”:謝舉反對納景,是怕得罪東魏;朱異勸武帝納景,是想討好皇帝;周弘正算出凶兆,卻無力改變——這像極了現實裡的很多困境:我們能看到風險,卻未必能抵擋住誘惑;能算出後果,卻未必能改變結局。
本章金句
野心是柄雙刃劍,能劈開眼前的阻礙,也能斬斷自己的退路;而僥幸的欲望,往往是引向深淵的第一級台階。
如果你是文中梁武帝,麵對侯景帶著十三州來降的誘惑,你會如何平衡“收複中原”的渴望和“引狼入室”的風險?不妨留言說說你的選擇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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