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連珠”的鋒芒尚未完全展露，墨羽清理門戶的血腥手段，又給這北地的亂局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這個神秘組織如同隱藏在幕後的操線者，既提供資源，又劃定禁區，其真正目的愈發撲朔迷離。
山寨在短暫的振奮後，再次陷入高度戒備。我們加強了所有要害部位的守衛，尤其是工坊和礦場，阿七的斥候幾乎將偵查範圍擴大了一倍，日夜監視著任何可疑的動向。
然而，真正的風暴，往往來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初冬的第一場雪還未落下，乾燥的寒風卷著塵土，刮得人臉生疼。這天正午，負責南麵了望的哨兵突然發出了急促的警訊——不是敵襲，而是發現了大規模的人群正在向黑風山方向移動！
沈煉帶著我們迅速登上南麵寨牆。隻見遠方地平線上，一道灰黑色的、蠕動的線，正緩慢而堅定地向著這邊蔓延。那不是軍隊，是流民！數量之多，遠超想象，恐怕有數千之眾！他們扶老攜幼，推著破舊的獨輪車，挑著可憐的家當，如同遷徙的螻蟻，在荒原上艱難前行。
“怎麼這麼多流民？”韓墨眉頭緊鎖，“看方向，是從南邊幾個遭了旱災和兵禍的州縣過來的。”
“這麼多人湧來，是福是禍？”石柱撓著頭，看著那黑壓壓的人群，有些無措。山寨存糧雖然因為繳獲和張狂部的“貢獻”充裕了不少，但要養活這突然出現的數千張嘴，無疑是天方夜譚。
“怕是禍非福。”徐淵咳嗽著，臉色凝重，“流民饑寒交迫，為求活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若處置不當，引發騷亂，或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沈煉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深知，這些流民本身或許威脅不大，但他們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會吸引來真正的餓狼——尾隨流民而來的潰兵、匪幫，甚至是以“安撫流民”為借口前來征剿的官兵！
“關閉寨門！加強警戒！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入！”沈煉果斷下令，“阿七，派精乾人手靠近偵查，弄清流民具體情況，有無可疑人物混跡其中！韓先生，羅都尉，隨我去寨前喊話！”
山寨厚重的木門緩緩關閉，發出沉悶的聲響。寨牆上，弓弩手和“震雷隊”嚴陣以待。我和韓墨跟著沈煉，來到寨門前臨時搭建的木台上。
流民的前鋒已經抵達山寨外一裡左右，他們看到緊閉的寨門和寨牆上林立的刀槍，臉上露出絕望和惶恐。人群開始騷動，哭喊聲、哀求聲、孩子的啼哭聲混雜在一起，彙成一股令人心焦的聲浪。
“寨裡的老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俺們從河間府逃出來的，家裡啥都沒了……”
“孩子快餓死了，求求你們……”
沈煉深吸一口氣，運足中氣，聲音如同滾雷般壓過了嘈雜：“肅靜！”
人群被他這一聲斷喝震住，暫時安靜下來。
“爾等從何而來，為何聚於吾寨之前？”沈煉聲音冷硬，不帶絲毫感情。
一個看起來像是讀過幾年書的老者，顫巍巍地走出人群，作揖道：“將軍容稟！我等皆是河間、漳德等地逃難而來的苦命人！家鄉遭了旱災，又遇兵禍，實在活不下去了，聽聞黑風山撼山營仁義，特來相投，求一條活路啊！”
“撼山營立足未穩，糧草有限，無力收容爾等數千之眾！”沈煉直接回絕，“念在同為華夏子民，我可於寨外設粥棚三日，每人每日一碗薄粥，暫解燃眉之急。三日後，爾等需自行散去，另尋生路！”
每日一碗薄粥，對於數千饑民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更大的哀嚎和騷動。
“一碗粥頂什麼用！”
“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跟他們拚了！”
幾個麵帶凶悍之色的漢子開始鼓噪，推搡著人群向前湧動！
“穩住！”沈煉厲喝，苗刀鏗然出鞘半尺！寨牆上的弓弩齊刷刷抬起，黑風銃的銃口也對準了下方的騷動區域！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衝在前麵的流民被這陣勢嚇住，腳步不由得一頓。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出一個尖利的聲音：“彆信他們！他們寨子裡有的是糧食！就是不給我們！這些當官的和山匪都是一個德行！搶了他們，我們才能活！”
這聲音極具煽動性，剛剛被震懾住的人群再次躁動起來，而且這次，一些藏在人群裡的、眼神凶戾的漢子開始有組織地向前擠，手裡赫然握著隱藏的短刃和棍棒！
果然有奸細混在其中！是想煽動流民衝擊山寨，製造混亂！
“放箭！”沈煉毫不猶豫，下令射殺那幾個鼓噪最凶、試圖衝擊的帶頭者！
嗖嗖嗖！十幾支弩箭精準地射倒了那幾名奸細！鮮血和死亡瞬間讓瘋狂的人群清醒了一些，驚恐地向後退去。
但危機並未解除。數千絕望的流民如同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而那寥寥幾具屍體，不過是暫時壓住了引信。
“首領，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韓墨低聲道，“流民易欺難防，堵不如疏。需給他們一個希望，一個去處，方能化解此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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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可去？”沈煉眉頭緊鎖。
我看著下方那些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心中不忍，一個念頭閃過：“首領，或許……我們可以引導他們。”
“如何引導？”
“讓他們去‘該去’的地方。”我指向東南方向，“定北堡吳振業，不是一直以朝廷命官自居，要保境安民嗎？這麼多‘民’到了他門口，他若置之不理，朝廷那邊，他如何交代？”
沈煉眼睛一亮：“禍水東引？”
“不止如此。”韓墨立刻領會了我的意圖，“還可派少量人手混入流民之中，散播消息，就說撼山營已傾儘所有施粥，無力他顧，而定北堡糧草充足，吳參將仁義……同時，讓我們的人，在流民中挑選那些老實本分、有手藝或者身強力壯者，暗中吸納。”
一石三鳥！既化解了流民圍寨的危機，又將難題拋給了吳振業，還能趁機補充我們最需要的人口！
“好！就依此計！”沈煉當即決斷，“韓先生，勞你起草安民告示，言明我部困境及定北堡之責。羅都尉，挑選機靈可靠之人，執行吸納和引導任務。阿七，你的人負責清除流民中殘餘的奸細，確保計劃順利！”
命令迅速執行。寨牆上放下了巨大的告示，韓墨親自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說明了撼山營的“難處”和定北堡的“責任”。同時，幾十名經過挑選、口齒伶俐的弟兄換上破舊衣服，混入流民之中，開始“現身說法”和暗中物色人選。
食物的誘惑和指向明確的“生路”，很快起到了效果。流民們雖然將信將疑，但在饑餓和死亡的威脅下，大部分人都開始緩緩轉向，朝著定北堡的方向移動。阿七的斥候如同幽靈般在人群中穿梭，幾個試圖再次煽動鬨事的不明身份者，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看著那龐大的人流如同被引導的河水，緩緩改變方向，我心中並無多少輕鬆。這數千流民的命運，依舊未知。而我們，在這亂世中，也不過是竭儘全力，在漩渦中掙紮求存的一葉扁舟。
風起於青萍之末。這龐大的流民潮，最終會在這北地，掀起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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