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沒死,我回來了。”常遇春握住母親冰涼的手,那雙手在他掌心微微顫抖,“讓您和爹受苦了。”
裡屋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一個蒼老的身影扶著門框走出來。父親的背比十年前駝了許多,頭發已經全白,手裡還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拐杖。他眯著眼看了半天,忽然扔掉拐杖,跌跌撞撞地撲過來:“兒啊!你可算回來了!”
一家三口在院子裡抱頭痛哭,驚得屋簷下的燕子飛了又回。暮色漸濃,遠處傳來鄰居家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灶房裡飄來淡淡的柴火香,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當晚,母親執意要給常遇春做他最愛吃的麥餅。常遇春坐在灶門前添柴,看著母親佝僂著腰在灶台前忙碌,火光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跳躍。父親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手裡摩挲著個舊陶碗,一遍遍地問:“你這些年,都在哪兒?吃了多少苦?”
“爹,我跟著朱公子打天下,現在是大元帥了。”常遇春往灶膛裡添了根柴,火星子“劈啪”濺出來,“吃的是軍糧,穿的是鎧甲,不苦。”
“朱公子?可是那個在皇覺寺出家的重八?”父親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我早聽說他成了大事,沒想到我兒竟在他麾下。”
常遇春笑著點頭,把當年在和州投奔朱元璋的事撿了些輕鬆的說。他沒說鄱陽湖大戰時,自己被流矢射穿肩胛骨;沒說攻打衢州時,三天三夜沒合眼;更沒說那些屍橫遍野的戰場,和深夜裡驚醒時的冷汗。
麥餅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母親把烙好的餅遞給他,上麵還撒著芝麻。常遇春咬了一大口,溫熱的麥香混著芝麻的脆香在舌尖散開,和記憶中的味道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藍月做的胡餅,總是在裡麵夾些碎肉,說是行軍打仗要多吃些葷腥才有力氣。
“慢點吃,鍋裡還有。”母親坐在他對麵,笑眯眯地看著他,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滿足的笑意,“看你瘦的,在外麵肯定沒好好吃飯。”
那個月,常遇春把元帥的印信鎖進了隨身的木箱。他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跟著父親去田裡乾活。他扶犁的手法有些生疏,引得父親在一旁笑他“當了大官就忘了本”;他幫鄰居張大爺挑水,木桶晃得厲害,灑了一路,逗得村口的孩童跟著起哄;他還和小時候的玩伴狗蛋在河邊摸魚,褲腳卷到膝蓋,濺了滿身的泥水。
村裡的孩子們最愛圍著他,聽他講“大英雄”的故事。
“常大哥,你見過真的龍嗎?”梳著羊角辮的丫蛋仰著小臉問他,手裡還攥著塊沒吃完的麥芽糖。
常遇春蹲下來,幫她擦掉嘴角的糖渣:“龍沒見過,但我見過比龍還厲害的——千軍萬馬衝過來,像潮水似的,可我們的將士一點都不怕。”
“那你殺過多少壞人?”虎頭虎腦的小石頭舉著根木棍,模仿著揮劍的動作。
常遇春的手頓了頓,望向遠處的田埂。去年在洛陽城外,他親手斬殺的元軍千戶,屍體倒在血泊裡的樣子忽然浮現眼前。他摸了摸小石頭的頭:“等你們長大了,就再也不用打仗了。”
藍月的信是半月後送到的。信封上的字跡娟秀,裡麵夾著片曬乾的蘭花瓣。信裡說池州一切安好,馮參軍新練了支火銃隊,試射時震得半個城都能聽見;還說她新醃了些芥菜,等他回去就能吃了。最後那句“秋風起時,盼君歸”,被他反複看了好幾遍,信紙都磨出了毛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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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彆的前三天,常遇春請了縣裡最好的木匠,把家裡的老屋翻修了一遍。他親自爬上屋頂鋪瓦片,母親在底下踮著腳喊“當心”,父親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嘴角卻一直笑著。傍晚時,他又去鎮上抓了副好藥,是治父親咳嗽的,用藍布包著,仔細放在床頭的櫃子裡。
臨走前夜,母親在燈下為他縫補襪子。昏黃的油燈照著她的白發,線頭在布麵上起起落落。常遇春坐在旁邊看著,忽然說:“娘,等天下太平了,我就回來守著您和爹,再也不走了。”
母親的手頓了頓,一滴眼淚落在襪子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沒抬頭,隻是輕聲說:“娘不盼你做什麼大官,就盼你平平安安的。”
父親在裡屋翻來覆去,咳嗽聲比往常更重了些。
離彆的那天清晨,天還沒亮。母親煮了六個雞蛋,塞在他的包袱裡,又往他懷裡揣了包炒花生。父親拄著拐杖送他到村口,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
“遇春,”父親忽然抓住他的手,那雙手粗糙得像樹皮,“爹知道你做的是大事,彆惦記家裡。”
常遇春跪下磕了三個頭,額頭碰到冰涼的石板。他抬頭時,看見母親用袖子擦著臉,父親的背比平時更駝了。他站起身,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重重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王二虎牽著馬候在路邊,見他過來便低聲道:“元帥,馮參軍派人送來急信。”
常遇春接過信紙,晨光裡,馮勝那潦草的字跡格外刺眼:“元軍殘部突襲廬州,藍月率火銃隊馳援,遇伏。”
他猛地攥緊信紙,指節捏得發白。懷裡的香囊硌著胸口,蘭草的香氣混著晨露的濕氣鑽進鼻腔。遠處的村莊漸漸隱在薄霧裡,母親的叮囑、父親的咳嗽、孩子們的笑聲,忽然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王二虎見他半天不動,忍不住催促:“元帥?”
常遇春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踏雪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最後看了眼那片籠罩在晨霧中的村莊,然後揚鞭大喝一聲:“走!”
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朝著廬州的方向疾馳而去。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把他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很長很長。他知道,那個在故鄉做了一個月的夢,該醒了。
隻是他沒看到,村口的老槐樹下,母親正扶著父親的肩膀,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淚水打濕了衣襟。更沒看到,那封急信的背麵,還有一行被墨點掩蓋的小字:“藍月無恙,元軍有詐,速歸。”
風裡,似乎還殘留著麥餅的香氣。而遠處的天際線上,已隱隱傳來了烽火的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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