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秋。
塞北的風褪去了盛夏的燥熱,也斂去了戰時的肅殺,隻餘下帶著草葉枯香的涼意,漫過茫茫草原。天剛蒙蒙亮時,啟明星還懸在天際,像一枚被戰火燒紅又冷卻的碎銀,而常遇春的中軍大帳外,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和甲葉碰撞聲——今日,是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
沒有了出征時的急促鼓點,也沒有了戰前的沉默壓抑,歸途的隊伍裡,連空氣都透著股鬆快勁兒。負責吹號的小兵李狗子,腮幫子鼓得像隻青蛙,吹出來的《得勝樂》卻跑了調,帶著點沾沾自喜的得意,惹得身邊的同伴笑罵:“你小子昨兒偷喝了馬奶酒還沒醒?號聲都飄到漠北去了!”李狗子嘿嘿笑,也不反駁,隻是把號嘴擦了擦,又湊到嘴邊,這次調子穩了些,順著風飄向隊伍深處,像一根無形的線,串起了綿延數裡的人馬。
長長的隊伍在金色的草原上緩緩移動,從高處望去,活像一條沉睡了千年的巨龍蘇醒後,正慢悠悠地向南方蠕動。陽光剛翻過東邊的山梁,把草原染成一片暖黃,戰馬的鐵蹄踏在結了薄霜的土地上,發出“嗒嗒、嗒嗒”的聲響,節奏均勻,像是大地在為勝利的軍隊伴奏。偶爾有馬蹄濺起的碎土,混著枯草屑,落在士兵的鎧甲上,那鎧甲上還留著戰時的痕跡——有的地方坑坑窪窪,是被元兵的箭矢射中的;有的地方蹭掉了漆,露出裡麵的熟鐵,泛著冷光,卻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溫暖。
隊伍的中後段,是最引人注目的兩列——左邊是俘虜,右邊是輜重。
俘虜隊伍裡,元朝的王公貴族們穿著還算整齊的錦袍,卻個個垂頭喪氣,往日裡插在發間的金簪玉飾被摘了去,露出的頭發亂糟糟的,像是被風吹散的枯草。有個姓孛兒隻斤的小王子,不過十五六歲,臉上還帶著稚氣,此刻卻縮著脖子,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旁邊押解他的明軍士兵。那士兵是個黑臉膛的漢子,叫王二,見小王子看他,便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小子,彆瞅了,到了南京,陛下虧待不了你,總比在漠北喝冷風強!”小王子嚇得一哆嗦,趕緊把頭低得更低,惹得王二身邊的幾個士兵哈哈大笑。
再往後,是元朝的將領和士兵,他們大多光著腳,穿著破爛的布衣,腳上沾著泥和草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有個曾經在戰場上叫囂著要“活捉常遇春”的元軍萬戶,此刻肩膀上還纏著繃帶,是被常遇春一槍挑傷的。他走得慢,押解的士兵也不催,隻是在他快掉隊時,輕輕推他一把。那萬戶抬頭望了望前方隊伍最頂端的那抹身影,眼神複雜——有不甘,有敬畏,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他知道,敗給這樣的對手,不丟人。
輜重車則和俘虜隊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輛輛牛車、馬車連成一串,車輪碾過草原,留下深深的轍痕。車上堆滿了繳獲的戰利品:金燦燦的元寶被裝在木箱裡,箱子蓋沒蓋嚴,露出一角,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睛發花;雪白的羊皮、牛皮堆得像小山,散發著淡淡的膻味,卻讓士兵們笑得合不攏嘴——這可是過冬的好東西;還有那些兵器鎧甲,元軍的彎刀、長矛被捆成一捆,堆在車旁,甲胄則疊得整整齊齊,雖然有些破損,但稍加修補,就能再用。有輛馬車上,還拴著幾頭肥碩的牛羊,是士兵們從元軍的牧場上繳獲的,那牛甩著尾巴,時不時“哞”叫一聲,像是在為這歸途增添幾分熱鬨。
“李虎,你小子在那瞅啥呢?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一個士兵拍了拍旁邊李虎的肩膀,笑著打趣。
李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指了指前麵一輛輜重車:“俺瞅那車上的金元寶呢!上次衝鋒的時候,俺從一個元兵百戶身上搶了個金元寶,比那車上的還大些!”
“喲,你小子可以啊!”旁邊的士兵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那你打算拿那金元寶乾啥?娶媳婦?”
李虎臉一紅,擺了擺手:“娶媳婦不急!俺想先給俺爹娘蓋間新房子,俺家那老房子,一到下雨天就漏雨,俺娘總說腰疼。再給俺妹妹買幾件新衣裳,她長這麼大,還沒穿過像樣的絲綢呢!”
士兵們聽了,都沉默了片刻,隨即又笑了起來:“行啊你小子,有良心!等回去了,俺們幫你蓋房子!”
李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用力點了點頭。
隊伍的最前方,常遇春騎在他的戰馬“踏雪”上。踏雪是一匹純白色的千裡馬,是他在一次戰役中從元軍大將手裡繳獲的,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此刻正邁著穩健的步伐,時不時甩甩尾巴,像是在享受這歸途的寧靜。常遇春換下了戰時那身染過血的鎧甲,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錦袍,錦袍上繡著暗紋,是一朵簡單的祥雲,不張揚,卻透著一股沉穩。他的頭發用一根玉簪束起,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臉上帶著一絲風霜之色——那是塞北的風沙和連日的征戰留下的痕跡,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像極了草原上的星辰,透著一股曆經沙場後的銳利與平和。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催馬前行,而是時不時放慢速度,和身邊的士兵聊上幾句。
“王二,剛才看你跟那元軍小王子說話,嚇著人家了?”常遇春側過頭,看著旁邊的王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王二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將軍,俺就是跟他說句實話!那小子年紀小,一路上總哭喪個臉,俺看著怪可憐的。”
常遇春點了點頭,目光望向遠方:“他們也是爹娘生的,隻是生在了元朝皇室,身不由己。到了南京,陛下自有處置,咱們不必為難他們。”
王二連忙應道:“是,將軍,俺記住了!”
常遇春又看向李虎,笑著問:“李虎,剛才聽你說,要給你爹娘蓋房子,給你妹妹買新衣裳?”
李虎沒想到將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將軍,俺……俺就是隨口說說。”
“怎麼是隨口說說?”常遇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你小子在戰場上表現不錯,上次衝鋒,你第一個爬上了元軍的城樓,那金元寶是你應得的。回去好好孝敬爹娘,照顧妹妹,這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
李虎抬起頭,看著常遇春的眼睛,那眼睛裡沒有絲毫的居高臨下,隻有真誠的鼓勵。他鼻子一酸,用力點了點頭:“將軍,俺知道了!俺以後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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