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指尖的玉蟬停止了轉動。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寒光乍現。“軍中老卒?沈鶴年…好大的狗膽。”陸錚語氣平淡,卻讓跪著的百戶脊背瞬間繃緊。“賬簿抄件,送曹於汴和韓繼思了?”
“已按督公吩咐,密送!”
“下去吧,傷養好。”陸錚揮揮手。千戶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門剛合攏,另一名心腹百戶無聲閃入,呈上一份奏疏抄本和一張小紙條。“督公,通政司剛流出來的。
都察院禦史聯名彈劾吏部王天官,攀扯通州舊案和江南沈家。還有…吏部王尚書府上遞來的密條。”
陸錚先掃了一眼彈劾奏疏,那“壟斷選官”、“勾結沈鶴年”、“刺殺欽差”的字眼刺目驚心。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弄。
目光落到那張小紙條上,隻有王永光親筆寫的一行小字:“考功司甲字第七號密檔櫃。鑰匙在彼處。清濁自證。”
“清濁自證?”陸錚低笑一聲,笑聲裡毫無溫度,“王老狐狸,這是把刀遞到本督手裡,逼本督替他砍人了。”他當然明白王永光的意思。
那密檔櫃裡,鎖著的恐怕就是考功司曆年所有暗記的底檔!是證明那賬簿上標記真偽、乃至揪出真正“考功貴人”的鐵證!
王永光自己不去開,是避嫌,更是將這燙手山芋和潑天功勞或罪責),一並塞給了他陸錚!
陸錚起身,玄色蟒袍的下擺無聲拂過冰冷的磚地。走到巨大的《大明疆域職官圖》前,指尖重重劃過“江南”那片錦繡之地,最後落在“鬆江府”上。
“沈文昭…鬆江同知…”陸錚眼中殺機畢露,“想用罷考攪渾水?用死士滅口?用彈劾逼宮?”他猛地轉身,聲音如同金鐵交鳴:
“傳令!”
“第一,飛鴿傳書南直隸所有錦衣衛暗樁、衛所坐探!即刻起,給本督盯死沈鶴年養老的‘鶴鳴山莊’,盯死鬆江府衙!
沈文昭每日見了誰,吃了什麼,上了幾次茅房,本督都要知道!凡有異動,格殺勿論!江南罷考生員名單,給本督詳查!凡與沈氏有勾連者,無論功名,秘密鎖拿,撬開他們的嘴!”
“第二,調北鎮撫司最精乾的刑訊掌刑官,持本督手令,即刻前往刑部牢獄!告訴韓繼思,本督要親自‘伺候’那位漕督大人!十二個時辰內,本督要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吐出來!尤其是沈家在運河上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第三,”陸錚眼中寒光一閃,看向那百戶,“點三百緹騎,全部換上便裝,分三批,今夜秘密出京!走水路,目標——鬆江府!本督要親自去會會那位沈同知,看看他沈家的‘玉蟬’,能不能擋住本督的繡春刀!”
命令如冰雹砸下,整個北鎮撫司瞬間化作一部高速運轉的殺戮機器。陸錚抓起案上那枚冰涼的玉蟬,五指猛然合攏!
堅硬的玉石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幾道細微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陸錚攤開手,看著掌心那枚布滿裂痕、幾乎碎裂的玉蟬,如同看著沈家,看著那些躲在暗處的魑魅魍魎。
“想玩?”陸錚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令人骨髓凍結的寒意,“本督陪你們玩到底。江南的水再渾,本督也要把它…染紅了!”
…………
七日後,鬆江府。細雨如愁,籠罩著這座繁華的江南水城。知府衙門後宅,燈火通明,絲竹隱隱。
鬆江同知沈文昭一身便服,正與幾位心腹幕僚小酌,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淺笑。生員罷考,京師彈劾,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父親的手腕,加上朝中那位“貴人”的呼應,足以讓那王永光焦頭爛額,甚至…讓那該死的“清源堂”徹底癱瘓!
“老爺,京師有信。”一名心腹家丁匆匆入內,遞上一封火漆密信。
沈文昭拆開,剛看了幾行,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信是“鶴鳴山莊”管家所寫,字跡倉惶:“…少爺!大事不好!山莊被不明身份之人圍了!水泄不通!暗樁傳訊,疑是錦衣衛!老爺…老爺他…”
“父親怎麼了?!”沈文昭失聲。
“信…信使隻遞了這半截…”家丁聲音發抖。
一股寒意瞬間從沈文昭腳底竄上頭頂!錦衣衛!陸錚那條皇帝的惡犬!他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瓦片碎裂的聲響!沈文昭悚然一驚,猛地推開窗!
細雨迷蒙的夜色中,院牆屋脊之上,影影綽綽,不知何時已立滿了數十個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他們無聲無息,如同鬼魅,冰冷的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鎖定在他身上!
“什麼人?!”沈文昭厲喝,聲音卻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沒有回答。隻有一道身影,如同夜梟般從最高的屋脊飄然而下,穩穩落在庭院中央的積水裡,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
來人一身玄色勁裝,未著飛魚服,腰間隻懸著一柄樣式古樸的狹長腰刀,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金屬麵具,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野獸般的幽綠寒芒。
沈文昭的心沉到了穀底。這眼神…他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個傳說中如同修羅的錦衣衛指揮使——陸錚!
“陸…陸大人?”沈文昭強作鎮定,擠出笑容,“不知大人深夜駕臨…”
“沈文昭。”麵具下傳來陸錚那標誌性的、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本督問你三件事。答得好,給你個痛快。答不好…”他緩緩抬手。
指向屋內那幾個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的幕僚和家丁,“他們,還有你府上七十三口,包括你那個剛滿月的小兒子…本督讓他們,求死不能。”
沈文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第一,江南罷考,受何人指使?聯絡者是誰?名單何在?”
“第二,瑞昌隆賬簿上,那考功司暗記,源頭在京師何人?如何交接?”
“第三,刺殺都察院禦史的死士,是誰派的?藏在何處?”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柄重錘砸在沈文昭心頭!他牙關打顫,冷汗混著雨水流下。他知道,完了。陸錚親自來了,就代表著皇帝最酷烈的意誌!任何狡辯和拖延,都隻會帶來更恐怖的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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