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皇極殿常朝所在)
寅時剛過,天色未明,皇極殿內已是燈火通明。
諸王公勳貴、內閣輔臣、六部九卿、科道言官按班次肅立,氣氛凝重。
年輕的崇禎皇帝朱由檢端坐禦座之上,麵色疲憊卻目光銳利,掃視著下麵的臣子。
在武官班列相對靠前但並非最顯眼的位置錦衣衛雖權重,但品級並非最高),錦衣衛指揮使陸錚身著蟒袍賜服),垂眸靜立,仿佛殿內所有的爭吵都與他無關。
陸錚眉骨上的淺疤在晃動的燭光下若隱若現,整個人如同淵渟嶽峙,與周圍或激動或惶恐的官員形成鮮明對比。
首輔李標出班,手持玉笏,聲音沉穩地奏報各地要務,重點便是河南及南直隸流寇之事。
李標簡要說明了沈煉、張燾在河南“追剿流寇、廓清吏治”的進展,隨後提到了流寇殘部竄入南直隸,以及北鎮撫司小隊在盱眙“偶遇”並擊潰其一部的情況。
果然,立刻有南直隸出身的科道言官跳出來激烈反對,彈劾沈煉、張燾越權行事,驚擾地方,言辭激烈。
戶部尚書畢自嚴皺眉出班,強調當務之急是平定寇亂,恢複地方,暗指南直隸自身無能才是關鍵。
兵部尚書王洽則和稀泥,建議讓南直隸自救為主,北鎮撫司策應為輔。
朝堂上爭論漸起。崇禎皇帝聽著下麵的爭吵,臉色越來越難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錚,忽然輕微地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在略顯嘈雜的殿中,卻奇異地讓附近幾位官員瞬間安靜下來,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高踞禦座的崇禎也立刻注意到了。
“陸卿,”崇禎皇帝直接點名,聲音聽不出喜怒,“河南之事,你錦衣衛親曆。南直隸風波,亦由你北鎮撫司而起。你有何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陸錚身上。彈劾者眼神憤懣,實乾派帶著期待,更多人則是好奇與敬畏。
陸錚穩步出班,躬身行禮,聲音平穩清晰,沒有絲毫波瀾:“回陛下。臣麾下之人,在河南所為,一切皆依《大明律》及陛下授權。
清查貪墨,剿撫流寇,安頓百姓,有案卷、贓證、口供可查。
其間或有宵小負隅頑抗,不得已動用雷霆手段,乃為儘快恢複河南秩序,使陛下無南顧之憂,使朝廷得賦稅之源。”他先定性河南行動是合法且必要的。
接著,他話鋒轉向南直隸:“至於南鎮撫司小隊於盱眙遭遇流寇殘部,事出偶然。
蓋因流寇自河南潰敗後,臣恐其回流為患,故令部下於邊境巡哨,保障漕運暢通。恰遇流寇企圖劫掠盱眙糧棧,巡哨小隊為保地方、護漕運,遂挺身擊賊,僥幸成功。
其情可憫,其功可嘉。若言‘越權’,實乃事急從權,心係國事所致。臣禦下不嚴,甘領陛下責罰。”
陸錚將越境行為輕描淡寫為“偶然”和“事急從權”,並把動機拔高到“保地方、護漕運”,占據道德高地。
最後,陸錚拋出關鍵信息:“然,臣近日接連收到南直隸‘聽風’所部密報,皆言流寇李自成殘部雖人數不多。
然因南直隸江北諸府縣防備鬆懈、鄉勇渙散,以致其如入無人之境,屢屢劫掠得手,勢力竟有複熾之象!
百姓惶惶,商路受阻。若當地文武果能儘職儘責,北鎮撫司區區巡哨小隊,又何來‘越權’之機會?”
陸錚這番話,有理有據有節,先是肯定了皇帝權威,為河南行動正名;再將南直隸事件定性為意外和忠勇,順便甩鍋地方無能;最後拋出“聽風”掌握的實際情況,直指問題核心——南直隸自身剿寇不力才是根源。
崇禎皇帝聽完,心中那杆秤徹底傾斜。他冷冷地掃視著剛才彈劾最凶的幾個言官:“陸卿之言,爾等可聽清了?朝廷歲靡糧餉以養兵,豈是為爾等在此空談體製、推諉責任?”他直接將言官的彈劾定性為“推諉責任”。
皇帝目光轉向李標和畢自嚴:“首輔,戶部。”
“臣在。”
“擬旨:”崇禎接下來的旨意,幾乎完全采納了陸錚奏疏以及剛才發言)的基調,申飭南直隸官員,嘉勉錦衣衛及京營張燾部。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言官們,麵對陸錚拿出的事實聽風密報)和皇帝明顯的態度,頓時啞火,麵色灰敗。
他們可以彈劾遠在河南的沈煉,但對這位近在咫尺、深得帝心、執掌詔獄的錦衣衛指揮使,卻不得不心存忌憚。
首輔李標躬身領旨:“臣遵旨。”他看了一眼退回班列、再次恢複沉默的陸錚,心中暗歎此子手段愈發老辣,於不動聲色間便掌控了朝堂風向。
……
退朝之後。乾清宮暖閣
崇禎單獨召見了李標和畢自嚴。
“李閣老,畢卿,今日之事,你們怎麼看?陸錚之言,是否屬實?”崇禎問道,他雖然信任陸錚,但也需要其他重臣的意見。
李標沉吟道:“陛下,陸指揮使之言,與臣所知大致不差。
南直隸文武確有懈怠之處。廠衛行事雖急峻,然於當下或有必要。隻是…權柄需有所製衡。”
畢自嚴更關注實際:“陛下,臣隻關心河南能否如陸錚所言,清出田地,增加賦稅。若真能成,於國朝乃是大利!
至於錦衣衛…若能助朝廷平定內外,用之亦可,然如李閣老所言,需有分寸。”
崇禎歎了口氣:“朕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兩人告退後,崇禎獨自坐在暖閣中,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陸錚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現,既展現了他的能力和忠誠,也再次提醒了皇帝其權勢和影響力。
用,且要防,這個尺度,崇禎覺得自己必須牢牢把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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