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口剛剛重挖的甜水井旁,想必會有短暫的生機與希望。
朝中的攻訐、江南的反製、戰場上的危局,隨時可能將他吞噬。
但看到今日井邊那些百姓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他覺得自己必須走下去。
“那就讓暴風雨來吧。”陸錚低聲自語,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看是我先被這滔天巨浪拍碎,還是我能為這艘破船,找到一條通往新生的航道。”
……
潼關方向的烽火如同抵在帝國咽喉的一把尖刀,讓北京城剛剛複蘇的一絲生氣又變得凝重起來。
但在這凝重之下,一支新的力量正在京郊大營裡默默生長,那是陸錚傾注心血打造的根基——忠武軍。
經曆守城血戰與後續擴編,忠武軍已非昔日孱弱的京營。
其核心是曆經血火淬煉的八千餘老兵,如今作為骨架,支撐起總數已超五萬的新軍體係。這些老兵,是這支軍隊真正的魂魄。
走近忠武軍大營,一股混合著汗味、皮革味和淡淡硝煙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與一般明軍營地的喧囂雜亂不同,這裡秩序井然,卻並非死寂。
校場上,口令聲、腳步聲、兵刃破風聲交織,帶著一種壓抑而蓬勃的力量感。
那些老兵很容易辨認。他們沉默寡言,眼神銳利得像鷹隼,掃視著周圍的一切,帶著一種經過生死考驗後的麻木與警惕。
他們的軍服大多陳舊,甚至打著補丁,但漿洗得乾淨,甲胄擦拭得鋥亮,武器保養得泛著幽冷的青光。
許多人身上都帶著無法磨滅的印記:缺了手指的手掌依舊沉穩地握著長矛,臉上猙獰的刀疤隨著咀嚼乾糧而蠕動,走起路來腿腳微跛,但步伐卻異常堅定。
一個名叫趙黑塔的百總,便是這些老兵的縮影。
他身材不算高大,卻異常敦實,左邊耳朵在守城時被箭簇削去了一半,留下難看的疤痕。
他此刻正站在一隊新兵麵前,聲音沙啞如磨刀石,“都給老子站穩了!腰杆挺直!你以為韃子的箭矢是娘們的繡花針?
鬆垮成這樣,一箭就能把你釘地上!”他說話時,渾濁的眼睛裡沒有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新兵們噤若寒蟬,努力模仿著旁邊那些沉默老兵如磐石般的站姿。
趙黑塔走過去,粗暴地扳正一個新兵顫抖的肩膀,動作看似野蠻,力道卻拿捏得恰到好處。“怕?守永定門那晚,老子身邊弟兄倒下去一片,腸子流了一地,誰不怕?
可怕有用嗎?你越怕,死得越快!記住,你手裡的槍,你身邊的弟兄,就是你活命的指望!”
他沒有慷慨激昂的動員,隻有最直白殘酷的戰場生存法則。
這種從屍山血海中總結出的經驗,比任何華麗辭藻都更能刻入新兵的骨髓。
休息時,趙黑塔會獨自坐到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個油布包,裡麵是幾塊乾硬如石的肉乾,他慢慢地咀嚼著,目光投向遠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與火的城牆。
沒人敢去打擾他,新兵們看他的眼神,混雜著恐懼與一種莫名的依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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