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西郊的叢林邊緣，馬蹄聲如驚雷般砸在青石官道上，卷起漫天塵土。秦懷玉勒著韁繩，玄黑色的披風被疾馳的風扯得獵獵作響，他那張繼承了父親秦瓊英氣的臉上，此刻滿是焦灼，連鬢角的汗珠都顧不上擦拭。身後，百名玄甲軍精銳緊隨其後，他們雖未披甲，腰間橫刀卻已出鞘半截，寒光在夕陽下晃得人眼暈；另一側，留守府將軍周武率領的兩百精銳也氣喘籲籲地跟上，人人麵色凝重——半個時辰前，秦懷玉探得高陽與裴安所在，高陽公主被擄至西郊叢林深處，裴安將軍亦身陷囹圄，若稍有遲滯，公主受辱、裴安遇險，他們不僅要掉腦袋，九族都要跟著遭殃。
“秦將軍，再往前就是王氏的地盤了，要不要先派斥候探路？”周武策馬追上秦懷玉，聲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啞。他年近四十，臉上帶著一道刀疤，是當年跟著李世民征戰高句麗時留下的，可此刻，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手心卻全是冷汗。
秦懷玉搖頭，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密不透風的叢林入口：“來不及了！王氏的人已經在空地準備對公主和裴安下手，再等下去，公主和裴將軍就真的危險了！”他猛地一夾馬腹，“駕！”戰馬發出一聲嘶鳴，率先衝進了叢林。
叢林裡光線驟暗，參天古木的枝葉交織成密網，隻漏下零星的夕陽碎金。秦懷玉剛衝進十餘步，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咻咻”的破空聲——是箭雨！“快躲！”他厲聲喝道，身體瞬間伏在馬背上，手中橫刀舞出一道殘影，將射向自己的三支羽箭擋開。
玄甲軍精銳反應極快，紛紛效仿秦懷玉，或伏身、或躲到樹乾後，動作利落得如同常年在叢林中捕獵的獵豹。可周武帶來的留守府士兵，大多是步兵出身，騎術本就不如玄甲軍，麵對突如其來的箭雨，頓時亂了陣腳。“啊！”一名士兵躲閃不及，羽箭直接穿透他的肩胛骨，鮮血瞬間染紅了粗布衣衫，他從馬背上摔下來，滾了幾圈便沒了動靜。
短短數息之間，留守府的隊伍就倒下了三十餘人。秦懷玉回頭望去，隻見叢林兩側的樹冠上，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正搭箭拉弦，前方不遠處，數百名黑衣人手持大盾長槍，排成整齊的方陣，盾麵朝外，槍尖斜指，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鐵牆；更讓人心沉的是，叢林後側的開闊地上，數百名騎兵正勒馬待命，他們穿著草原人的服飾，手中握著彎刀，顯然就是裴安之前探查過的、王氏豢養的草原私兵。
“該死！他們早就知道我們會來！”秦懷玉咬牙，心中一沉。玄甲軍加留守府的人，滿打滿算不過三百，且隻有橫刀和十幾麵小圓盾，連件像樣的鎧甲都沒有——為了隱蔽行蹤，他們出發時特意卸下了玄甲；可對方呢？至少三千人，弓弩手、長槍手、騎兵齊全，裝備精良，顯然是早有預謀。
周武臉色慘白，勒著戰馬退到秦懷玉身邊：“秦將軍，這仗沒法打啊！我們人少，又沒防護，衝上去就是送死！”
秦懷玉沒有慌，他環視四周，目光快速掃過敵人的陣型：前方盾陣堅固，兩側弓弩手射程遠，唯有後側的草原騎兵，雖人數不少，卻和他們一樣沒有重甲，手中隻有彎刀，防護最弱。“周將軍，慌沒用！”他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看後側的騎兵，他們是唯一的突破口！我們集中兵力，先衝垮他們，繞到空地去救公主和裴將軍！”
周武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可……可留守府的弟兄們已經慌了！”
“慌也得衝！”秦懷玉抽出橫刀，刀刃映著夕陽，閃著冷光，“我們是陛下的兵，公主和裴將軍在等著我們！今日就算戰死，也不能讓王氏的人得逞！”他勒轉馬頭，對著身後的玄甲軍大喝：“玄甲軍的弟兄們！跟我衝！突破後側騎兵，救公主！”
“殺！”玄甲軍士兵齊聲呐喊，聲音震得樹葉簌簌落下。他們調轉馬頭，朝著後側的草原騎兵衝去，馬速越來越快，橫刀在手中揮舞，如同黑色的閃電。周武咬了咬牙，也對著留守府的殘兵喊道：“不想死的，就跟我上！保護公主，就是保護我們自己！”剩餘的留守府士兵雖然恐懼，卻也知道退無可退，紛紛跟著衝了上去。
樹冠上的弓弩手見狀，立即調轉箭頭，朝著玄甲軍的後背射來。“噗嗤！”一名玄甲軍士兵被羽箭射中後腰，他悶哼一聲，卻沒有停下，反而舉起橫刀，砍向迎麵而來的草原騎兵。又有幾名士兵倒下，鮮血順著馬腹流下，滴在草地上，瞬間被塵土覆蓋。秦懷玉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隻能咬著牙往前衝——隻有突破，才有希望。
“殺！”玄甲軍終於衝到了草原騎兵麵前。這些草原私兵雖驍勇，卻遠不如玄甲軍訓練有素。秦懷玉一刀劈出，直接砍斷一名騎兵的彎刀，順勢將刀送進他的胸膛；旁邊的玄甲軍士兵也各展所長，橫刀劈砍、馬蹄踩踏，草原騎兵根本抵擋不住，短短一個照麵，就倒下了百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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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繞過去！”秦懷玉大喊，帶領剩餘的兩百人突破騎兵防線，調轉馬頭，朝著林中空地的方向衝去。身後的黑衣人弓弩手還在射擊，草原騎兵也重整陣型追來，可秦懷玉顧不上了，他隻能拚命催促戰馬，希望能快點趕到空地。
可留守府的士兵終究還是跟不上。周武帶著幾名親兵斷後，他們揮舞著橫刀，抵擋著追兵，卻架不住敵人人多。“秦將軍！你們快走！保護好公主！”周武大喊著，一刀砍倒一名追兵，自己卻被兩支羽箭射中，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身邊的親兵想要去救，卻也很快被淹沒在敵群中。等秦懷玉回頭時，留守府的人已經損失殆儘，隻剩下周武副將和兩名親兵，渾身是傷地跟在後麵，隨時都可能倒下。
林中空地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高台上，王承宗正端著酒杯，慢條斯理地品著酒，旁邊的世家子弟們摟著侍女，笑得滿臉淫邪。一名黑衣人匆匆走上高台，在王承宗耳邊低語了幾句。王承宗聽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下酒杯，用手中的玉筷指了指空地東側的一棵大樹：“秦懷玉倒是有點本事，可惜啊，還是太嫩了。”
他話音剛落，大樹後麵突然衝出十幾名黑衣人，朝著樹後的兩個身影撲去。那是玄甲軍的兩名斥候，他們本想潛伏在附近，等待大隊到來，卻沒想到早已被王承宗的人發現。“殺！”兩名斥候抽出橫刀反抗，可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很快就被製服，繩子捆得嚴嚴實實，押到了高台下方。
裴安被綁在木樁上，看到那兩名斥候，眼中瞬間燃起希望——玄甲軍來了！高陽也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血色，她看著被押過來的斥候，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出聲。
王承宗走下高台，走到裴安麵前，用靴子踢了踢他的腿：“裴將軍，彆高興得太早。”他又轉向高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公主殿下，你以為李治派來玄甲軍，就能救你了？”
他哈哈一笑，聲音充滿了狂妄：“實話告訴你，從你離開感業寺的那一刻起，你的行蹤就一直在我掌控之中；李治派玄甲軍跟著你，我知道；周武聯絡留守府的人，我也知道。你們所有的行動，都在我的算計裡！人來的越多，死的就越多，你以為這三百人，能救得了你們？”
裴安的拳頭死死攥著，指甲嵌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他看著王承宗那張囂張的臉，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他沒想到，王氏的勢力竟然這麼大，連李治的安排都能掌控。高陽的身體開始顫抖，她之前燃起的希望，此刻徹底破滅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滴在薄透的睡衣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好了，彆浪費時間了。”王承宗鬆開高陽的下巴，轉身走回高台，“讓我們看看，秦懷玉帶來的‘救兵’，到底有多大本事。”他重新坐下，拿起酒杯，和世家子弟們繼續喝酒，仿佛等待一場好戲開場。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喊殺聲。秦懷玉帶著剩餘的人衝到了空地——此時，他們隻剩下不足三十人，人人帶傷，有的手臂被箭射中，用布條簡單包紮著；有的臉上掛著刀傷，鮮血順著下頜流下，卻依舊眼神銳利。
“將軍！是裴將軍！”一名玄甲軍士兵指著木樁上的裴安，聲音激動。秦懷玉抬頭，看到了被綁著的裴安，看到了被四名侍女死死按住的高陽，也看到了被押在台下的兩名斥候。“殺！”他怒吼一聲，帶領士兵朝著高台衝去。
可剛衝了幾步，密林中就湧出大批黑衣人，他們手持長矛和弓箭，擋住了玄甲軍的去路。“噗嗤！”一名士兵被長矛刺穿胸膛，他倒下前，還不忘將橫刀砍向敵人的腿。秦懷玉揮舞著橫刀，砍斷了數支長矛，卻也被一支羽箭射中肩膀，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披風。
眼看玄甲軍隻剩下六人，卻依舊在衝鋒，王承宗終於坐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著站起來，大手一揮：“停下！讓他們過來！”黑衣人聽到命令，紛紛退後，手中的長矛斜舉著，形成一道包圍圈，將秦懷玉六人逼停在空地中央。
秦懷玉和五名親兵氣喘籲籲地停下，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下。他們看著高台上的王承宗，眼中滿是怒火，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再衝了。
王承宗舉起酒杯，對著秦懷玉遙遙一敬：“秦將軍，不愧是秦瓊的兒子，有骨氣！可惜啊，選錯了對手。”他放下酒杯，臉色突然變得猙獰，“給我殺！”
“咻咻咻！”弓弩手的箭再次射出，秦懷玉身後的五名親兵來不及躲閃，紛紛中箭倒下。台下的兩名斥候也被黑衣人拉起來，一刀砍斷了脖子，鮮血噴濺在地上，染紅了高陽的裙擺。
秦懷玉看著倒下的弟兄，眼睛瞬間紅了。他舉起手中卷刃的橫刀，猛地插向馬臀——戰馬吃痛，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載著他朝著高台衝去。“王承宗！我殺了你！”他嘶吼著，聲音沙啞。
王承宗卻絲毫不慌，對著黑衣人下令：“殺了他！”幾十名黑衣人手持長矛，朝著秦懷玉刺去。“噗嗤！”長矛刺穿了秦懷玉的身體，他從馬背上摔下來，重重地落在地上。
秦懷玉掙紮著抬起頭，視線已經開始模糊，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他看到高台上，王承宗獰笑著脫下上衣，朝著高陽壓去；他看到裴安被綁在木樁上，絕望地嘶吼著，一名刀手正一隻手捏著裴安的私處，另一隻手舉起快刀，臉上滿是獰笑；他還看到，自己的弟兄們倒在地上，再也不會起來了。
“陛下……臣……無能……”秦懷玉喃喃著，腦海中閃過李治的囑托，閃過自己九族即將麵臨的災難——他沒能救回公主和裴將軍，自己死了不要緊，家人也要跟著遭殃。淚水混著血水，從他的眼角流下。
最後，他的視線徹底黑暗了，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高台上，王承宗的獰笑聲、高陽的哭泣聲、裴安的嘶吼聲、黑衣人的狂笑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空曠的叢林中。夕陽漸漸落下，最後一縷陽光灑在空地上，將所有的血色和絕望，都染成了一片死寂的橘紅。王氏的陰謀，似乎就要得逞；而李唐皇室的尊嚴，正被無情地踐踏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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