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著趙天成那副“沒魚就罷課”的混不吝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這先生,腦袋懸在刀口上還能惦記著吃魚,心是真大!
不過,那句“明天要講多征稅和少征稅的藝術”像貓爪子似的撓著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牢門外低語了幾句。
翌日清晨,牢門“哐當”一聲打開,刺鼻的黴味裡,竟然混進了一絲……腥氣?
趙天成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鼻子像雷達似的抽動:“謔!蘇公子,講究人啊!真弄來了?”
隻見獄卒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陶盆和一個粗陶碗進來。
盆裡渾濁的湯水翻滾著,隱約可見一條尺把長的魚在裡麵載沉載浮。
扶蘇有些赧然:“陽獄清苦,倉促間隻尋得此魚,烹飪粗陋,先生莫怪。”
趙天成湊過去一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好家夥!
這秦代的魚,吃得是真……原生態啊!
湯麵上飄著幾點凝固的油脂和幾顆未化儘的粗鹽粒,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實在令人毫無食欲。
他腦中閃過模糊印象,更早的周代乃至民間,確有保留帶鱗食魚的習慣,或為鱗下“膏腴”,或純屬省事惜物。
至於內臟,除了省事,或許也有人視魚腸魚籽為“精華”,而對苦膽毒性懵懂無知。
在唐宋時候人們才會慢慢意識到這是有毒的!
鹽是金貴的,牢裡能給點粗鹽已是不易。
“唉……”趙天成暗歎一聲,時代的局限赤裸裸擺在眼前。
他苦笑著對扶蘇道:“蘇公子,貴秦朝的魚……都這般吃法?連鱗帶膽,原湯化原食?”
扶蘇不明所以,認真解釋:“先生,此乃常法‘濡’之。魚鱗護肉,下有膏腴,棄之可惜。內臟取其精華,苦膽亦有其味。清水加鹽,得其本真。先生不慣?”
“本真……受教了。”趙天成不再爭辯,“這樣,勞煩再弄兩條活的來!另備一柄鋒利‘削’,粗鹽多些。”
扶蘇眼中訝色更濃,但沒多問,立刻吩咐。
很快,兩條活魚、一柄寒光閃閃的青銅小削和一塊更大的粗鹽疙瘩送進牢房。
趙天成挽起袖子,抓起滑溜的魚,青銅“削”刃口逆鱗刮下,“嚓嚓”聲中,灰暗鱗片紛紛脫落。
“膏腴在肉裡,鱗是累贅!”他低語著,精準剖開魚腹,避開黑綠苦膽,將整副腸肚鰓膽掏乾淨丟棄。
“苦膽清心?怕是要命!腥臊之物,一概不留!”
刮淨腹內血汙黑膜,露出粉白魚肉。
另一條魚也如法炮製。
接著,他砸碎粗鹽,溶入清水。
抓了把角落乾燥的草木灰,鋪在撕下的衣布上,做成簡易濾層。
渾濁苦澀的鹽水緩緩濾過灰層,顏色略澄。
他將這略去苦澀的鹽水,均勻塗抹在兩條處理乾淨的魚身上。
最後,他撥開角落炭盆的火炭,露出灼熱炭灰與明火。
用木棍稍作修整,做成簡易烤叉,串好魚,架在火上。
“滋啦——”油脂滴落,爆響驟起!
外皮漸轉金黃,魚肉雪白。
趙天成撕下一條冒著熱氣的魚肉,遞給扶蘇:“嘗嘗,看比那‘渾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