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帶動巨大的錘子，反複鍛打鐵器，比人力錘打均勻、省力、高效得多！這就是水力鍛錘。可以帶動石磨，磨麵、磨礦粉，效率遠超驢拉磨。可以帶動鼓風機，給高爐提供持續猛烈的風力。可以帶動紡車，同時紡更多的紗線。甚至可以嘗試用來帶動簡單的機床，加工更精密的零件。”
“你們想想，一旦水力被大規模利用起來，能解放多少人力畜力？能帶來多麼巨大的生產效率提升？這將徹底改變很多東西的生產方式！”
扶蘇和章邯已經聽得目瞪口呆，腦子嗡嗡作響。
水力鍛錘？
水力磨坊？
水力鼓風？
這些聞所未聞的機械，在趙天成口中仿佛已是司空見慣之物。
他們無法想象那將是怎樣的場景，但本能地感到那將是顛覆性的力量。
“第四，標準化與測量。”趙天成又換了一個方向，“你們現在製造東西，尤其是兵器、工具，尺寸規格恐怕也是五花八門吧？同一個部件，換一個工匠做，可能就裝不上了。為什麼不能推行嚴格的標準化？”
“製定統一的標準尺度。規定每一種常用零件，比如弩機的扳機、箭鏃的大小、車輪的輻條、甚至磚石的尺寸，都必須嚴格按照官定的標準來製作。誤差必須控製在極小的範圍內。這樣帶來的好處是巨大的：零件可以互換，損壞了可以快速更換，大規模製造時效率極高，質量也穩定。秦弩之所以厲害，某種程度上已經有點標準化的意思了，但還不夠，可以推廣到更多領域。”
“而要實現精確的標準化，離不開精確的測量工具。你們現在用的測量工具，精度夠嗎？需要發展更精密的尺規、量具，甚至可能的話，去研究更穩定的材料來製作這些基準測量工具。標準化的前提是精確的測量。”
章邯作為少府卿，對此深有感觸。
督造之時，尺寸不一確實是令人頭疼的問題。
若真能實現標準化……他不敢想象那帶來的效率提升和管理便利。
“第五，農業技術本身。”
趙天成看向扶蘇，“我知道你關心民生。農業技術也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比如，選種育種。為什麼不能有意識地挑選顆粒飽滿、抗病性強的作物留種，年複一年地優化？比如，更合理地輪作倒茬，來保持地力，減少病蟲害。比如，更高效地利用肥料，不僅僅是人畜糞便，還包括綠肥、堆肥技術。比如，防治病蟲害的一些土辦法，也可以總結推廣。這些細小的改進積累起來，對糧食產量的提升也是可觀的。”
扶蘇重重地點頭，將這些話牢牢刻在心裡。
這些都是切實可行的務農之道。
“第六，建築與材料。”趙天成又說，“你們修長城、建宮殿，耗費人力物力無數。除了改進組織方式，材料和技術也能省力。比如，我之前提到的‘水泥’，就是一種了不起的建築材料。原理可以研究。如果能穩定生產出類似的東西，用它來粘合磚石，其堅固程度和施工速度，會遠超現在的泥漿。甚至可以用來澆築，形成整體結構。”
“還有，運輸重物，為什麼不多研究利用滑輪組、杠杆等省力機械？為什麼不能設計更合理的車輛結構，減少阻力，增加載重？這些都是技術。”
“第七，醫療與衛生。”趙天成頓了頓。
“這個可能你們更不重視。但人口是根本。一場大疫，可能比一場戰爭損失更大。雖然很多病現在治不了，但一些簡單的衛生習慣推廣下去，就能減少很多疾病。比如，飲水要儘量燒開再喝。食物要妥善保存，防止腐敗。處理垃圾和糞便要有規矩，遠離水源和居住區。戰場上，受傷的士兵，傷口及時用煮沸過的乾淨布包紮，能大大降低死亡和殘疾率。這些看似小事，積累起來，能保住多少勞動力？能維持多少軍隊的戰鬥力？”
趙天成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近一個時辰。
他從農業說到水利，從機械說到建築，從標準化說到醫療衛生，列舉了大量在秦代技術水平上經過努力有可能實現或改進的技術方向。
每一個方向，他都指出了關鍵點和可能帶來的巨大效益。
扶蘇和章邯早已聽得心神俱震，頭腦發脹。
信息量太大，太顛覆！
他們以往所學的經世之道，在趙天成這赤裸裸的、專注於提升“物質生產本事”的技術清單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趙天成今天所說的，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劇透或金融概念，而是實實在在的、能夠直接轉化為生產力的“技術”！
這些技術如果真能實現，哪怕隻實現其中一部分，大秦的國力將會膨脹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糧食更多，鐵器更精，兵器更利，運輸更便，建築更固，人口更健……
這一切彙聚起來，將是怎樣一股碾壓一切的力量？
但同時，他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要推動這些技術的發展，需要投入資源，需要鼓勵工匠，需要改變許多固有的觀念和製度……
良久，趙天成終於停了下來，拿起水碗喝了一大口，看著眼前兩個幾乎石化的人，懶洋洋地問道：“怎麼樣？現在還覺得，隻有紙最重要嗎？”
扶蘇猛地回過神，聲音乾澀而充滿敬畏：“先生……先生今日所言，實乃……實乃震古爍今！學生……學生從未想過，世間學問，竟有如此……如此切實作用於國計民生之方向！技術……此二字，重逾千鈞！”
章邯更是直接躬身到底，語氣激動得有些顫抖：“先生之教，如撥雲見日！下官掌少府，督百工，竟不知工技之道，可精深廣大至此！下官懇請先生，若能……若能於這些技藝中，擇其一二緊要者，略加點撥……少府願傾儘全力試製！此乃強國之基，萬世之利！”
趙天成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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