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囊育貴子七)
第二十六章生鏽的齒輪
汽修店裡,程家明盯著手中滑絲的螺栓,冷汗順著太陽穴滑下。這是輛保時捷的變速箱螺絲,客戶特彆強調要原廠零件。而現在,因為他用力過猛,螺紋已經毀了。
家明!老板的怒吼震得車間嗡嗡作響,這螺絲一套三千八!從你工資裡扣!
家明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三個月了,他每天最早到最晚走,把汽修手冊背得滾瓜爛熟,可一到實操就出錯。就像他大腦裡某個負責動手能力的區域永遠休眠了——那些本該在童年搭建積木、少年拆裝收音機時就發育的神經通路,早已被遊戲機和信用卡扼殺在萌芽狀態。
對不起...他囁嚅著,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
午飯時,家明躲在廁所隔間看手機視頻——張毅正在某國際論壇上作報告。屏幕裡的年輕人侃侃而談,英語流利得像母語。評論區一片讚歎:寒門貴子!中國科研的希望!
家明熄了屏,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浮腫的臉。二十七歲了,他才剛剛學會最基礎的生存技能,而同齡的張毅已經在改變世界。這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差距——有些窗戶一旦錯過發育關鍵期,就永遠關上了。
回到車間,他發現工作台上多了杯奶茶。老板彆扭地咳嗽一聲:彆發呆了,那輛比亞迪的刹車片該換了。
家明用力眨眼逼回淚水。這杯十二塊的奶茶,是他這周收到的最溫暖的禮物。
第二十七章作業本上的夢想
趙美玲回到北京那天,帶回來一摞用橡皮筋捆著的作業本紙。山區孩子們歪歪扭扭的字跡爬滿紙麵,都是寫給程哥哥的。
阿吉說謝謝你送他的鉛筆盒。趙美玲小心翼翼地觀察兒子的反應,他問你能不能教他修車...
家明正用砂紙打磨一塊金屬板,聞言手指一顫,砂紙在皮膚上刮出一道血痕。三個月山區支教,母親曬黑了不少,眼裡卻有了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我...我哪會教人。他低頭繼續打磨,聲音悶悶的。
趙美玲展開最上麵那張紙:阿吉寫的是:我想成為像程哥哥一樣懂很多的人,這樣就能帶妹妹走出大山。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這些在煤油燈下寫就的稚嫩文字,像麵照妖鏡映出她前半生的荒謬。當年她花兩萬塊給家明請的哈佛家教,孩子卻在課上偷偷玩手機;而這些連彩色鉛筆都買不起的山裡娃,卻用短到捏不住的鉛筆頭,寫下最純粹的求知渴望。
家明突然站起來:我有東西給你。
他從床底下拖出個紙箱——裡麵是全套珍藏版遊戲設備,曾經是他的命根子。
帶給阿吉他們吧。他撓撓鼻子,雖然...可能沒什麼用。
趙美玲翻開箱蓋,發現最上麵那台sitch上貼著一張便簽:彆學我整天玩遊戲。——一個差點廢掉的人
這是家明出院後,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趙美玲抱著紙箱,淚水砸在便簽上,暈開了墨跡。
第二十八章刪除不了的過去
程建國在人才市場轉了一整天,最終在45歲以上招聘欄前駐足。破產後,他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老板,連份基礎文員工作都找不到。
老年機震動起來,是昔日生意夥伴老陳:建國啊,聽說你在找工作?來我這兒當副總吧,月薪三萬。
程建國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老陳的公司主營教育谘詢,其實就是幫富家子弟操作留學、鍍金的皮包公司——正是他當年為家明鋪路的那套把戲。
謝謝,不了。他慢慢按下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