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在叫,山在聽一)
我是王靈芝,從湘中丘陵跋涉到湘西這片被武陵山脈緊緊包裹的陌生土地,在桑植縣一個地圖上幾乎找不到名字的山坳裡,成為了一名特崗教師。相親那天,李建國坦誠而略帶局促地告訴我,他在寧鄉老家養著八百頭豬。他站在我麵前,身形結實,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種踏實感。“我們寧鄉人,養豬是祖傳的營生,我爹就靠這個養活一家。”我們二人對望,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眼中那份在異鄉土地上紮根的艱辛。於是決定結婚。婚禮後,我繼續留在桑植的山坳裡教書,李建國則回到了寧鄉的豬場。我們之間橫亙著地圖上需要細細描摹才能顯現的距離,和每月翻越幾重山水才能相見的現實。
天色尚未破曉,寒氣已如無聲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浸透了這間位於半山腰的小學校。我起身,手指觸碰到床頭那隻冰冷的不鏽鋼暖壺,壺壁上凝結著一層細密的水珠,仿佛凝結了整個冬夜的寒氣。窗框在風裡吱呀作響,像是不堪重負的低語。我裹緊身上單薄的舊棉衣,點燃了那隻嗆人但能帶來些許暖意的煤爐。爐火剛跳起微弱的紅光,門外便傳來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孩子們壓抑不住的咳嗽與清嗓子的聲響。
“王老師!王老師!”門板被拍打得微微發顫,稚嫩的童音穿透了木頭的縫隙,帶著山間清晨特有的清冽與急迫。
我急忙拉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寒氣瞬間裹挾著泥土與枯草的氣息撲麵湧入,門外擠擠挨挨站著七八個小小的身影,臉蛋凍得通紅,像山坡上熟透的野刺梨。他們穿著單薄又不太合身的棉襖,袖口磨損得厲害,幾雙小手緊緊縮在口袋裡,或是不停地相互搓揉著。我一眼便看見了站在最前頭的李小娟,她那雙本該明亮的眼睛此刻卻有些黯淡,嘴唇微微泛著不健康的青紫色。
“快進來,凍壞了吧?”我側身讓開,將他們迎進這間既是教室也是我安身之所的屋子。孩子們魚貫而入,帶進來一股更濃的寒氣,他們本能地、爭先恐後地圍向那剛剛燃起希望的爐子,伸出凍得發僵的小手。
李小娟卻瑟縮在人群邊緣,動作有些遲緩,那雙小手始終藏在身後。我心裡一沉,走過去蹲下身,不由分說地輕輕拉過她的手腕。觸手一片冰涼,指尖和手背上赫然是幾處紅腫破潰的凍瘡,有些地方還滲著淡淡的血水。我的心像是被那冰冷的山風狠狠剜了一下,又冷又痛。我立刻解開自己棉衣的扣子,毫不猶豫地將她冰冷刺骨的小手拉過來,緊緊捂在我尚存一絲暖意的胸口。
“傻小娟,凍成這樣了怎麼不說?”我低聲責備,聲音卻抑製不住地發顫。那冰碴子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衫直刺進來,激得我渾身一抖。
她的小腦袋垂得更低了,聲音細弱蚊蚋,幾乎被爐火的劈啪聲蓋過:“奶奶…奶奶風濕痛得起不來…水缸結冰了…我…我鑿了好久…”說話間,她冰冷的手指在我溫熱的皮膚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汲取著這點微弱的暖源。我用力將她摟得更緊些,用體溫去暖她,也暖著自己那顆被這無邊寒冷浸泡得發皺的心。教室裡,隻有爐火燃燒的嗶剝聲和孩子們因寒冷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回蕩。
那台老舊的諾基亞手機在辦公桌抽屜深處發出沉悶的震動,固執地一下又一下,像遠處沉悶的春雷,終於穿透了批改作業的專注。我放下紅筆,指尖上還沾著一點紅墨水的印跡,在抽屜裡摸索了一會兒,才觸到那冰涼的機身。
“靈芝!”李建國熟悉的聲音從那小小的揚聲孔裡衝出來,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和急促的電流雜音,“成了!信用社的貸款批下來了!豬場……豬場可以擴建了!”他聲音洪亮,仿佛要衝破這山巒的阻隔,“我算過了,規模再翻一番,過兩年,咱們就能在寧鄉縣城買個大點的房子!把你從桑植那山旮旯裡接出來!再不用受這罪了!”
他話語裡噴薄的希望和篤定,像一股灼熱的氣浪,瞬間撲打到我的臉上。我下意識地握緊了電話,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那方小小的、被木框切割的天空下,是連綿起伏、沉默如鐵的武陵山脈,它們亙古不變地矗立著,將我們分隔兩端。電話那頭是他描繪的、觸手可及的未來——寧鄉縣城的明亮燈火,安穩的居所;電話這頭,是桑植山風呼嘯的教室,是李小娟們凍瘡未愈的小手,是作業本上歪歪扭扭卻無比認真的字跡。
“建國……”我開口,聲音有些發澀,在喉嚨裡滯了一下,“那……你這邊弄起來,是不是更脫不開身了?”我終究沒有問出那句壓在舌尖的話——你何時才能回來?回到寧鄉,回到我身邊?那似乎成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奢望。
電話那頭高漲的聲調似乎頓了一秒,隨即又被更大的熱情淹沒:“哎呀,肯定要忙一陣!幾百張嘴等著吃食呢!擴建場房,引新種豬,哪樣不得我釘在場上?靈芝,再熬熬,就這兩年!熬過去,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他的話語充滿了乾勁,像鼓點一樣敲打著我的耳膜,卻也在那鼓點裡,清晰地傳遞出“釘在場上”這四個字的沉重分量——他像一棵樹,早已深紮進寧鄉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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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我最終隻吐出這三個字,聲音輕得仿佛一出口就被窗外灌進來的冷風吹散了。掛斷電話,諾基亞屏幕的光暗下去,抽屜裡重新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我坐在那裡,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桌麵,剛才批改作業時那份沉浸的、帶著些許暖意的平靜,徹底被一種巨大的、無聲的茫然所取代。未來像一幅被濃霧籠罩的畫卷,他描繪的絢爛遠景在霧的那頭,而我腳下踩著的,依舊是這泥濘坎坷、望不到儘頭的桑植山徑。那寧鄉新房的幻影,遙遠得如同掛在天邊的月亮。
深冬的雨水仿佛永無止境,冰冷刺骨,連綿不絕地敲打著這間風雨飄搖的教室。屋頂幾處年久失修的破洞成了天然的漏勺,雨水肆無忌憚地侵入。教室裡,大大小小的盆桶排成歪扭的隊伍,叮叮咚咚地承接這惱人的天賜。水滴砸在盆底的聲音,單調而執拗,敲打著每一根繃緊的神經。
“滴答——滴答——咚!”
突然,靠近講台左上角那片原本隻是緩慢滲水的黴爛牆皮,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緊接著,“嘩啦”一下,一大片濕透的泥灰混合著雨水,如同被推倒的積木,毫無預兆地垮塌下來,重重砸在地上,泥水四濺!碎片散落一地,混濁的水迅速在地麵蔓延開來。
“啊——!”孩子們驚得跳起來,小小的驚呼聲在狹小的空間裡撞來撞去,帶著恐懼的回音。混亂瞬間爆發,前排幾個孩子慌忙搬起自己的小板凳,手忙腳亂地向相對乾燥的角落撤退,互相推擠著,眼神裡滿是驚恐。教室裡頓時充斥著刺耳的挪動聲、壓抑的啜泣聲、還有那盆桶裡雨水單調而冰冷的伴奏。
“彆慌!彆亂跑!小心滑倒!”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我幾步搶到塌陷處,心沉得像灌滿了鉛水。那片裸露出來的屋頂豁口,像一個獰笑的嘴巴,貪婪地吞噬著灰暗的天光,冰冷的雨水正無情地、源源不斷地傾瀉而入,直接澆在下方幾張破舊的書桌上。桌麵上的作業本瞬間洇開大片大片絕望的墨跡,字跡模糊、暈染,如同孩子們此刻被驚嚇和冰冷浸透的小臉。
我猛地轉身,抓起靠在牆邊那根用來撐窗戶的長竹竿,試圖用它去夠、去堵住那個貪婪的豁口。竹竿冰冷沉重,頂端綁著的破布在狂亂的風雨中像一麵絕望的旗幟。我踮起腳尖,身體儘力向上伸展,手臂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灌進我的後頸,順著脊背流下,激起一片寒栗。腳下踩著的板凳在濕滑的泥水地麵上微微晃動,每一次晃動都讓我的心懸到嗓子眼。
就在我咬緊牙關,拚命將竹竿頂端頂向那豁口的瞬間——
“老師!小心!”一個尖細的童音撕破了混亂的嘈雜。
腳下猛地一滑!板凳腿在泥水裡失去了最後的支撐。身體瞬間失衡,像一棵被狂風猛然折斷的小樹,向後重重栽倒!
“砰!”
後背和手肘狠狠砸在冰冷、泥濘的地麵上,骨頭撞擊地麵的悶響在混亂的教室裡異常清晰。鑽心的劇痛瞬間從尾椎和肘部炸開,直衝頭頂,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迸。冰冷的泥水迅速浸透了單薄的衣服,寒意如同無數細針,瞬間刺入骨髓。我蜷縮在泥水裡,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不是因為冷,而是那瞬間席卷全身的劇痛和一種前所未有的狼狽與脆弱。竹竿早已脫手,無力地歪倒在一邊。雨水,依舊冰冷地、無動於衷地,從屋頂那個破洞澆灌下來,打在我臉上,和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的滾燙液體,一起滑落。
孩子們驚恐地圍攏過來,小小的身影在我模糊的視線裡晃動。“老師!”“王老師!”他們的呼喊帶著哭腔,像一群受驚的雛鳥。
“彆……彆怕……”我掙紮著想開口安慰,聲音卻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隻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後背撕裂般的疼痛。身體動彈不得,隻能躺在冰冷刺骨的泥水裡,感受著絕望和疼痛的寒意,從皮膚一寸寸滲入心底,比這冬日的雨水更冷,更沉。
回寧鄉的路在車輪下顛簸著延伸,熟悉又陌生的田野景象在車窗外飛掠。離家越近,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飼料發酵與牲畜體味的獨特氣息便越發濃烈地彌漫開來,鑽進車廂的每一個角落。這氣味曾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卻像一層無形的隔膜。三輪車突突地停在闊彆已久的豬場門口,我一眼便望見了站在場院裡的李建國。他正彎著腰,用力把一袋沉重的飼料甩上肩頭,動作麻利而充滿力量。汗水浸透了他後背的工裝,在陽光下洇出深色的汗漬。幾個月不見,他仿佛又瘦了一圈,顴骨更高地凸起,眼窩深陷,黝黑的臉上刻滿了風霜和疲憊的紋路,隻有那雙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間,像投入石子的深潭,驟然亮起驚喜的光。
“靈芝!”他丟下飼料袋,大步流星地奔過來,沾滿泥灰和汗漬的手在工裝褲上用力蹭了蹭,才一把將我摟進懷裡。那擁抱急切而有力,帶著豬場特有的、洗刷不掉的濃烈氣息,幾乎將我包裹得窒息。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粗糙地紮著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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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樣?路上累壞了吧?快進屋歇著!”他鬆開我,上下打量著,眉頭隨即緊緊鎖住,“你這臉色……咋這麼難看?又瘦了!山裡是不是……”
“沒事,”我打斷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掠過他身後那片忙碌喧囂的場院。新砌的紅磚豬舍骨架已經拔地而起,裸露著粗糙的磚縫,像一排沉默的巨人。攪拌機發出巨大的轟鳴,震得腳下土地都在顫抖。幾個工人正吆喝著將沉重的預製板抬上腳手架,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飛舞。整個豬場像一個高速運轉的龐大機器,而他,是其中那個永不停歇的核心齒輪。
“擴建……挺快的。”我望著那片塵土飛揚的工地,聲音有些飄忽。
“是啊!批文、材料、人手,樣樣都得趕!”李建國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語氣裡帶著創業者特有的亢奮和一種被鞭子抽打般的緊迫感,“開春就得把新舍弄好,不然新進的那批豬崽沒地方安頓!信用社的貸款壓著,一天都耽誤不起!”他搓著粗糙的大手,指縫裡嵌著洗不淨的黑泥,“你回來正好,幫我看看賬本,這幾天忙得頭昏腦漲……”他的話像開閘的洪水,滔滔不絕地湧向豬場的規劃、資金的流轉、市場的預期……
我安靜地聽著,目光卻越過他興奮的臉龐,落在他身後那排新砌的豬舍地基上。冰冷的紅磚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堅硬、巨大。它們沉默地矗立著,吞噬著他的汗水、時間,也仿佛在無形中壘高了我們之間那道名為“未來”的牆。他描繪的藍圖越清晰,我心中那個關於“歸來”的模糊期待,就變得越遙遠,越像一個在風中搖曳、隨時會熄滅的微弱燭火。
晚飯後,我坐在裡間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書桌前,就著昏黃的燈泡,翻看攤開的賬本。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條目如同糾纏的藤蔓,令人頭暈目眩。窗外,擴建工地的臨時照明燈將整個後院照得亮如白晝,攪拌機的轟鳴並未因夜色降臨而停歇,反而更加固執地穿透薄薄的窗紙,撞擊著我的耳膜,也撞擊著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疲憊。桌上那本攤開的語文課本,夾著桑植山裡孩子們歪歪扭扭的作業紙,此刻顯得如此遙遠和不真實。
李建國端著一盆熱水進來,腳步帶著一身塵土和豬場特有的氣味。“泡泡腳,解解乏。”他把盆放在我腳邊,水汽氤氳上來。他順勢在我旁邊的小凳上坐下,粗糙的大手習慣性地伸過來,想幫我揉捏一下酸痛的肩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衣領的瞬間,我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下意識地微微側身避開了。那動作細微得如同風吹葉動,卻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底。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關切瞬間凝固,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錯愕和受傷的神情。他看著我,眼神裡有不解,也有一種被無形之物刺痛的黯然。
沉默像冰冷的墨汁,在狹小的房間裡迅速蔓延、擴散。隻有窗外的機器轟鳴,更加蠻橫地填充著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那隻僵在半空的手緩緩收回,落回自己沾滿泥灰的膝蓋上,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他低下頭,盯著盆裡那圈微微晃動的水紋,渾濁的水麵倒映著燈泡昏黃的光暈,也映不出他此刻低垂的眼眸裡翻湧的情緒。燈光下,他鬢角新添的幾根白發顯得格外刺眼。我們之間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卻仿佛橫亙著那道日益高築的豬舍磚牆,冰冷而堅硬。攪拌機持續不斷的噪音,像是為這沉默敲打著沉重而無情的節拍。
小娟終究還是沒能再走進這間風雨飄搖的教室。她像一顆被風從枝頭吹落的小果子,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山路的儘頭。那天課後,我踩著泥濘去她家,門扉緊閉,隻有鄰居含糊的一句“跟著親戚去外地了”,便再無下文。她那張靠窗的課桌從此空了下來,桌麵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唯有桌角刻著的一個歪歪扭扭的“娟”字,像一道無人認領的傷口,沉默地留在那裡。
日子依舊在漏雨的屋頂下和孩子們的讀書聲中艱難向前爬行。那台老舊的諾基亞在抽屜深處沉寂了許久之後,終於在一個天色陰沉的下午再次震動起來。我放下手中批改的作業,指尖沾著紅墨水,劃開接聽鍵。
“靈芝!”李建國的聲音穿透電流,帶著一種近乎燃燒的興奮,背景是尖銳嘈雜、持續不斷的金屬摩擦聲,像無數把銼刀在刮擦著耳膜,“聽見沒?推土機進場了!開始平新場地了!這一響,我心裡這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聲音被巨大的噪音切割得斷斷續續,卻掩不住那份如釋重負的狂喜,“等這批豬出欄,咱們……”
後麵的話被一陣更加猛烈、如同野獸咆哮般的引擎轟鳴徹底吞沒。我舉著電話,靜靜地聽著。聽筒裡,那推土機履帶碾過土地的沉重轟隆聲,鋼鐵巨鏟撕裂泥土、撞擊石塊的刺耳刮擦聲,還有李建國在那片喧囂中奮力拔高的、卻依舊顯得渺小模糊的激動話語……各種聲音混雜成一股巨大的、勢不可擋的洪流,通過這小小的聽筒,猛烈地衝擊著我的耳膜,也衝擊著我腳下這片沉默的土地。
我緩緩將聽筒從耳邊移開,沒有掛斷,隻是任由那些代表著希望、財富與遠方寧鄉縣新房的巨大聲響,毫無遮攔地傾瀉在這間隻有風聲雨聲和孩子讀書聲的桑植山村教室裡。窗外,武陵山脈依舊蒼茫,連綿的峰巒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勾勒出沉默而固執的輪廓。教室裡,孩子們正低著頭,筆尖劃過粗糙的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春蠶在啃食桑葉,細微卻執著。
我低下頭,目光落在攤開在麵前的一本作文簿上。那稚嫩的字跡,一筆一畫,正努力地寫著:“我的老師,手很暖和……”我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暖和”兩個字上。看久了,那墨跡仿佛在粗糙的紙麵上微微暈染、晃動起來。我慢慢俯下身,將臉頰輕輕貼向那行字跡。紙頁粗糙的纖維摩擦著皮膚,帶著一種乾燥而微涼的觸感。我閉上眼睛,感受著那細微的沙礫感。聽筒裡傳來的遙遠喧囂,如同隔世的潮聲,一波一波,撞擊著這方寂靜的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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